却说听罢了赵月之言,姨娘沉思良久,不觉间,时间已经要日出。鸡鸣之时,万鬼回阴,不可久恋人间。赵月正是此时,才想起了一事,他忙从身上搜出那个蓝色的瓶子,交给了姨娘。姨娘拿起来一看,只觉得此物精致,一个红色符咒画在瓶身之上,能感受到有泪水的温度。姨娘良久端详,知道里面有阴魂被拘其中,遂置于身上。
恰是鸡鸣时,犬吠也四起。
朝阳跳上云头,就看到一束阳光映在姨娘身上,却不伤她半分。
赵月一见,这回有救了,急忙起身,向姨娘求救。
赵姨娘说道:“先到你的家里看看那铃铛,再做打算。”
姨娘赤着两足,身上衣物滴着水,头发托在腰间,一脸的死灰色,那朱红的嘴唇,好像刚刚喝过了血。如此样貌走在早晨的人群中,却不见有什么人感到奇怪,唯独赵月。
他回身问道:“姨娘,为什么那些人都对你视而不见?”
“不是视而不见,而是看不见。”
赵月指着自己,意思是,为什么他能看得见。
姨娘轻声一笑:“因为你已经与鬼结了缘,要想恢复正常日子,要等你切断与诸鬼的缘。”赵月默默点头,心中却言道:“什么意思?”
时间不长,两人一同进了家门。
屋子里仍然是出去时的样子,赵月来到卧室,拉开了窗帘,四个黑色的手印贴在窗子上,顿时惊得他原地起跳,坐在了地上。
姨娘在他身后轻笑。赵月回头,红着脸挠头。他见姨娘笑容妩媚,却没有初见时那般落魄悲苦的神情,心中暗叹,这女人,如此坚强,想必生前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赵月站起身,走到窗台,伸手去拿那个铃铛,姨娘突然叫住他:“等等!”
一听这话,赵月忽然收回了手,疑惑的看着姨娘。
只见她两步上前,指着那黑色的手印说道:“这是铃铛主人所留之物,她把怨念留在掌印中,如果你擅自乱动这铃铛,她的怨气就会进你的身体,消耗你的精气,直到你死,她才会来取这铃铛。”
赵月听的蒙了头:“她不是想要这铃铛的吗?”
姨娘笑道:“她的铃铛,什么时候取之不得?奈何你这么一个窗子?你不知厉鬼狡黠,必然送命。若想要取人性命,尤其是你这种精壮之人,就要消耗你的气数,到你气数已尽,才会领你性命,不进屋子,不过是想要让你放松警惕,入了她的圈套罢了。”
原来,当日那碎尸死犯刀架在赵月脖子上的时候,这铃铛主人是异常高兴的,只是碍于不愿轻易进去屋子,才会提醒那男人小心身后的厉鬼索命,却不想事与愿违。到了夜晚,见赵月不归,心生一计,贴黑掌于窗上,夜晚则来到,要赵月归还铃铛,只要赵月碰那东西,必然会殒命,这才得逞。不想,赵月去寻了鬼姨娘,才因为姨娘救得性命。
姨娘见这情形,心中暗忖,我料这鬼不是个善类,径自收取人命,不去鬼门关报到,想必怨咒过甚。这小子来寻我,也算个缘分,怎能不救他。
姨娘对赵月言道:“今夜我们就会会她,再看有无破解之法。”
赵月神伤,默默点头。
姨娘此言说罢,拿出那个蓝色小瓶,将瓶口对着铃铛,不一会儿,一股黑气进了瓶中。收好瓶子,姨娘对赵月说道:“现在把铃铛拿起来吧。”
赵月一脸的愕然,脑袋直摇。
姨娘突然抓起赵月的手,抄起铃铛。赵月心说,完了!这回死定了。
姨娘从赵月手上又拿过那铃铛,仔细端详起来,心中思量,这是当年在我夫家同条街的工匠所做。或许能有什么线索,不如去寻来,不过,还要人来帮忙。她对赵月说道:“儿,与为娘去个地方,探听一下这女鬼虚实。”
赵月还愣着,一听姨娘说了话,满口的应答:“诶,我亲娘!”——却不知他究竟是惊吓,还是应答。
随着姨娘同行,过了好几个街道,两人穿梭在人群,商街中。赵月弓着身子,心情沉闷。姨娘却显得精神,四处观瞧,见到什么都觉罕见,好似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
她兴趣盎然的问着赵月各样的事情,指着两个亮丽女孩儿问道:“那女孩儿真是美丽,那头发怎么那般的曲卷,真生得天生丽质。”
赵月几乎忘记了跟在自己身边的是个女鬼。他解释道:“那不是天生的头发,你要也想变成那样,哪天我带你去就好。还有那美丽脸庞,是化妆品的功劳——”言未讫,赵月发现身边的人都驻足看着他,神情各异,有人哂笑,有人惊愕,有人奇怪,一个女童说道:“看那个阿姨满身是水!”众人一慌,哄乱而散。
赵月回头看姨娘,姨娘早就去了别处,她兴奋地指着橱窗中的衣物说道:“冬日严寒,能穿这么少的衣服?如此不知廉耻!”
赵月心说,你那一脸的跃跃欲试,怎个廉耻挡得住。
他拉起姨娘的手,往前赶路:“姨娘啊,别人看不到你,我要是答你的话,别人就把我当做神经病了!”
姨娘轻声笑着,指着分岔路的左面:“在那里。”
赵月跟在姨娘身后,到了一个地方。那是个荒废了多年的旧屋。是附近一所中学的旧校舍。传说此处是个鬼屋,即使白天,里面也能看到一个佝偻身躯的老头儿在徘徊,总能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
赵姨娘一听这说法,低声说道:“看来还在。”她自顾望里面走去,赵月拉她不住,跟在后面,畏畏缩缩的前进着。
姨娘走前,昂首挺胸,四下观瞧;赵月在后,弓身曲背,左顾右盼。忽的一阵声响,赵月抱了脑袋,蹲在原地,姨娘回头看他,轻轻抚着额头,温柔笑着:“莫怕,只是风吹的。”赵月这才站起身来,紧紧跟在姨娘身后,就好像是怕生的孩子跟在母亲身后,寸步不离。
那赵月拉着姨娘的衣角,却让姨娘想起了当年月月的举动,她不禁感慨万千,暗自抹了泪水,轻轻上得楼去。上了楼,满目狼藉。课桌四散摆放着,蜘蛛、老鼠四窜。在黑板下面,有个蹲坐的黑影,不知是谁。
赵月指着那个影子问道:“姨娘,那个究竟是人是鬼?”
姨娘往前去,并不顾赵月说什么,到了那身影近前,轻声言道:“吴家锁匠否?”老人行动迟缓,抬起头来,正看到赵姨娘的脸,他跪地伏拜:“菩萨啊,菩萨!”姨娘扶起老人,轻声言道:“莫道菩萨,你我已然皆是鬼。”
老人这才起了身,指着身后的赵月说道:“何人?”
姨娘微笑:“我儿。”
赵月早就吓得脸色刷白,与鬼样无异,他连连点头:“对对!”老人叹气:“嗨,年纪轻轻的就死了,真是可惜喽。”
赵月只是赔笑,姨娘却与老人聊了起来:“你在这里徘徊,所念何事?”
老人从身上摸出一个铜锁。
“我儿遗愿,难以完却,怎么敢魂归地府。”老人泣诉着,才把这来龙去脉,说与了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