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千万不要慌,稳住,稳住。”情急之下,三爷冲我们高呼着,此时哪里还管得了是否会引发雪崩,“速度一定要慢下来!”
绳索依旧还捆在我们身上,只是现在下落的速度参差不齐,绳子变成了累赘,速度最慢的三爷被绳索拉在地面上滑。
他的话这次没有起作用,冬瓜、多杰岗日,还有两条藏獒的速度,远远不是他能抵抗得了的。
关键时刻,多杰岗日回头冲着我们吼了一声。
“他是说要解开绳子。”师爷立刻高声翻译道,“现在的情况,绳子不管用了,我们每个人都把自己腰间的绳子解开。”
冲锋衣上,每个人的腰间都有一个安全带,安全带上的纽扣挂在绳索的结点上,我飞快地按住纽扣,一把拉出绳索,限制在我腰间的力道便消失了,整个人的速度加快了不少。
只是几句话的功夫,雪片更大了,天上,地下,包括我们每个人身上,全是雪,巨大的雪片,严严实实地遮住了视线,可见度,只有堪堪的三米。
一时间,我瞧不见其他人的位置,只能听到这些人下滑的声音,以及不间断的每个人的吼声。
“雪太大,把视线都挡住了。”耗子尖叫着。
“每个人都要跟上,千万不能有人落下。”老四紧跟着道。
“乔状元,乔状元。”冬瓜也吼了起来,声音距离我越来越近,似乎是停下来在等我了,我应了一声,便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两个人同时向下滑去。
“岗日大哥,我们要落到什么时候是个头?”三爷的声音里有一丝惊慌,估计也是被这样的大雪给吓到了。
多杰岗日的声音,在大前方响了起来,看样子,至少跟我们拉开了几十米的距离。师爷的声音紧跟着在后面响起,“他说要我们落到不能落为止,他先下去等我们。”
“完蛋!”冬瓜低声骂了一句,“之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不靠谱,他该不会是想把我们抛在雪山,自己跑了吧?”
“我觉得他应该不是这样的人。”我皱着眉头,听从自己的内心道。
“大家两两结队,千万不要落单。”老四忽然嚷嚷了起来,关键时候,他的应对能力还是很强的。
在一场被暴风雪遮住视线的雪川里,我们不知目的地向下落着,心里的恐慌,便跟此时的身体一样,无休止地下坠。
也正是因为处在这片暴风雪中,我们才能体会到,什么才叫做真正的暴风雪,连当地藏民都畏惧的天气,怪不得可以称之为神山的愤怒,我觉的甚至称之为老天的愤怒都不为过。
不得不说,我们的运气还算好的了,要是在我们穿过一线天的山脊时,遭遇这样的天气,风雪足以把我们挨个从山脊上刮落,摔个粉身碎骨。
顺着斜坡向下边滚边滑,地面上的雪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厚,阻力越来越大,准备的冰镐派不上用场,天空上的云朵似乎是一个无底洞,容纳着足以把世界都覆盖其中的雪片。
下滑了一段时间,我对多杰岗日的决定已起了几分敬仰,在应变暴风雪这件事上,我们的确不应该怀疑他的,在这个天气,除了向下滑,没有任何的路可走,连雪莲温泉都会被暂时冰封住。
好在多杰岗日并没有如冬瓜所说的抛弃我们,他的声音一直断断续续地在前面响起,这至少在向我们传递一个信息,前面的路是安全的。
一路沿着多杰岗日留下痕迹飞快地下坠,我们这伙人的距离也不断地在拉开,甚至某一个片刻,让我觉得只有我跟冬瓜还在这片雪川里。这个想法,对别人也一样存在,所以我们时不时地用声音打着招呼,这才发现,原来大家的距离并不远。
“乔麦,冬瓜,你们一定要小心点。”来喜不忘叮嘱着我们,“我跟三爷在一块,四哥跟娘娘腔在一块,你们不用担心,先滑下去,咱们在下面汇合。”
最后只剩下一个耗子跟师爷在一块了。
原本我以为要一直滑落至谷地,事实上并不是这样,差不多又向下滑落了五个坡度,藏獒的声音清楚地响了起来,这证明多杰岗日就在我们不远处。
我挣扎着站起身,脖子,袖口,包括鞋子里,全部是雪渣子,也顾不上去清理,拉上冬瓜,“这里是一块平地,应该还没有到底,岗日大哥在这里停住了,咱们先去找他!”
地面上的雪太厚了,没过膝盖,要想迈开步子很难,原本只是雪大,现在又来了侧风,风里的雪片跟冰刀一样,吹得人脸上生疼,睁不开眼睛,只能寻着藏獒的声音追过去,这才看到了多杰岗日的影子。
他瞧见我们,冲我们说了两句,遗憾的是我们也听不懂,我摇摇头,回他一句,“其他人在后面,马上就来了,岗日大哥,我们要去哪里。”
话音刚落,来喜他们的呼声便响了起来,“岗日大哥!冬瓜!乔麦!”
冬瓜也不管他们看不看得见,伸高了双手,回应道,“我们在这儿。”
有了声音的指引,后面的三个小分队相继走了过来,每个人身上都是一片白,连脸上也被雪片罩住了,我们处境跟他们一样,想笑也笑不出来。
有了师爷的翻译,多杰岗日的意思我终于明白了。
“不能再向下走了,只能找个地方避一避,这场雪看样子至少要下一天。”
“岗日大哥,附近要是有躲雪的地方,咱们得赶紧过去,雪太大了。”三爷一改之前的态度,变得极为顺从。
在头顶上一抹,便能抹掉一层的雪,这个动作要一直持续,否则头顶上的雪块会压的头抬不起来。
“他说附近的确有一个躲雪的地方,只是现在辨认不出来方向,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师爷一翻译过来,便是重重的压力。
“岗日大哥,你仔细想一想。”老四忍不住提醒道,“我们这些人的命,全捏在你手里。”
多杰岗日低头嘀咕了一会儿,叫了几声果日、那日,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如此重复了几次,便朝着一个方向走过去了,看得我心里一喜。
“风雪太大,果日、那日也分辨不出来方向。”师爷再次带给我们一个令人绝望的消息,“所以岗日大哥只能尝试一下,一切都要看神山的旨意。”
我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雪上加霜!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连果日、那日似乎都意识到情况的不妙,少见地不叫唤了,这个季节雪山里的凶险,多杰岗日一早便讲给了我们。只是不经历过,永远不会知道凶险到什么程度。
所有人的希望都压在多杰岗日身上,这种份量太重了,甚至足以压垮一个人,风雪之下,看不到多杰岗日的脸色,也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牵着果日和那日,走在最前面,我们依次跟在后面。
这是一场关于生和死的赌博,没有回头的余地。
左侧是愈发陡峭的雪面,右侧是我们滑下来的地方,我们造成的痕迹已然被风雪抹平,谁能想到,人会被风雪逼到这种地步。
风声从雪川中呼啸而过,听起来倒不像是风声,反而是雪山的怒吼,在宣泄着属于雪山的尊严,而在这场尊严里,我们显得那么的脆弱、那么的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