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反倒很淡定了,虽然我掐着两方人的死穴,但是其中的意义不一样,因为他们更怕死,便意味着他们先输了一大截,主动权很有可能会回到我们手里,这也正是我想达到的目的。
万常石知道我跟于教授的关系,他也肯定注意到了于教授对我们的特殊照顾,至于这件事会不会让他们有分歧,我就不得而知了。他们交流的速度越来越快,我还没有看清楚他们的手势,他们已然开始下一段对话了。
很快,我便确定了一点,他们八个人个个都是手语专家,这不禁让我心里有了点小心思,万常石为什么会对我不懂手语这件事这么诧异?
他们的交流终于结束了,落在我眼中便是一场哑剧,哑剧是以万常石的一个手势结尾的,接着六把枪便收了起来,犹如戏剧谢幕时的鞠躬。
看到这动作,我心里大松了一口气,万常石被于教授说服了。不过我手上的动作并没有放下来,尽管一直举着枪导致胳膊酸痛。
万常石深深地望了我一眼,转过身,朝着远处走去,其他人一个个跟着他离开。于教授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只留给我一个极为复杂的眼神,其中蕴含了太多太多的话语,可惜我无法一一品味。
人就是这样,道不同,不相为谋,甚至连说话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看着他们八个人逐渐隐没在石棺后,我才收回了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场谈判我们赢了,想想万常石最后那吃瘪的脸色,心里真是痛快,算是小出了一口气,不过后面可得更加警惕了,因为迎接我们的,将是他们更很烈的报复。
冬瓜笑眯眯地看着我,眼神儿中充斥着赞赏,我懒得搭理他的吹捧,整了整衣衫,再次向前出发,方向自然刻意避开万常石等人的去向。
不用再想着法子隐藏身形,大摇大摆地在万棺群中走的感觉,真是畅快。
只不过这种畅快并没有持续多久,一股寒霜般的冷气忽然在四周弥漫开来,源源不断,辨不出源头,接着整个万棺殿的石棺中,陡然响起了指甲挠着棺壁的声音,密密麻麻,我只觉得整个身体在声音中慢慢撕成碎片。
阴兵醒了!
怎么回事?现在完全不该是阴兵苏醒的时间,千阴龙祭刚过去没多久,而下一次千阴龙祭至少要等上一阵子,绝对不会来地那么快!
浑身的寒毛直竖,后背发凉,一时间我傻傻地愣在原地,难以接受眼前的现实,冬瓜一步迈到我身边,顾不得万棺殿中不能说话的规矩,急切而又紧张地催问着,“乔状元,这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他们搞的鬼?”
他们,是指万常石和于教授。
我毫不犹豫地摇摇头,万常石再怎么想除掉我们,也不可能把他们八个人搭进来,恐怕他们现在是跟我们相同的遭遇。
究竟会是谁扰乱了沉睡的阴兵,提前将他们唤醒呢?
我脑中忽然闪现过一个人影,站在石棺上朝我们招手的人影,几乎是在想到他的时候,我便认定了,一定是他搞的鬼,他不属于我们两个队伍的人,想借此机会把我们全部除掉。
虽然想通了这一点,但现在并不是追究人影身份的时候,耳旁越来越急躁的指甲抓挠声,在不断的震慑着我们的意志,我们能做的只有逃命,在阴兵从石棺里蹦出来前,逃出万棺殿,或许才有一线生机。
“跑!”我干脆地吐出了这个字,撒开脚丫子不要命地跑起来,把万棺殿中的规矩全部抛至脑后,冬瓜的反应很快,紧紧地跟在我身后。
这是一场真正的与死亡的竞速!我们把浑身的力气都凝注在双腿上,速度提到最快,毫无保留地展现着对活下去的渴望。
好在万棺殿的中的石棺,横是一条线,竖也是一条线,一道两人宽的逃生路上,沿路几乎没有任何的阻碍,只要不触碰到两侧的石棺。我们一路狂奔,我只觉得这辈子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痛快地只为跑而跑过。
有时候再怎么挣扎也没有用,结局总是注定的,耳畔指甲的抓挠声在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棺盖跟棺体的摩擦抖动声,很快肉眼便可以看到棺盖的动作,而我却依然没有瞧见这段逃生路的尽头,万棺殿实在太大了,大到我身在其中宛如一只蝼蚁。
上万阴兵正在从内部打开棺盖,我明白,棺盖完全脱落的那一声,便是宣判我们死亡的钟音。我们离这一声不远了,我也知道我们逃不出去了。
回头看了一眼冬瓜,他的眼中闪着不甘的怒火,烧的两眼通红,气喘吁吁,不过并没有放弃的意思。我没有安慰他,因为我连自己都安慰不了,这时候语言的力量比一张白纸还要苍白。
万常石和于教授,他们的遭遇应该跟我们一样,这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捏住我们命门的人不是我,而是隐在暗处的那个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是螳螂,谁是蝉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跑或许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当身体在疯狂运动的时候,至少脑子里是一片净土。石棺的动静,万棺殿的动静,阴兵身上的腐臭味,我都置若罔闻,我只是不顾一切地奔跑着,尽管看不到活路!
枪紧紧地握在手中,我此时才明白了枪的好处,没有什么能比它更快的让自己陷入沉睡。
棺盖先被阴兵从内部撑上去,在完全脱离棺体后,又缓缓地移到一边,石棺便露出了一个缝隙,直到缝隙足够阴兵出来的时候,开棺的动作也就结束了。
这是我第一次瞧见阴兵苏醒,脚下的步子逐渐放慢,直至停下,目不转睛地瞧着,死亡的钟音即将敲响,跑便没有了意义,在这一点,冬瓜跟我有足够的默契,我们背靠背地站着,不约而同地把枪举了起来。
“乔状元,没想到咱们走了那么多路,居然会栽在这儿。”
我看不到冬瓜的表情,不过我可以从他苍凉的声音中想象到他的表情。
“就像你以前说过的,地下的世界没有阳光,是真的阴暗。它不会给人犯错的机会,付出的代价无非只有一个,生命。这辈子犯的错,要想改正只能等下辈子了。”我由衷地感慨道,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疑问,如果我能早些意识到这一点,一早便对人影充满防备,结局会不会不同?
“目标太大,很容易成为靶子,这个道理谁都知道,可要做到就难啰!”冬瓜带着些许自嘲地道,像是在总结他的前半生,“这么些年来,我下的都是小墓,也有人找我支锅干票大的,都被我拒绝了。只是咸的吃多了,谁不想换换口味,尝尝甜的?后来我瞧上了朱厚熜那块海地,在动手之前我跟自己说,就下这么一次海,摸到一两件大宝贝,保证自己吃喝不愁就得了,以后啊!还是老老实实下地,过过手瘾就得了。”
“结果你猜怎么着,去樵山看风水的时候,居然碰到了你,接着又遇到了山神爷,后面的事儿一茬接一茬的来了,碰到了太多稀奇古怪的事儿,让我觉得以前都白活了。乔状元,你说这冥冥之中是不是真的有天意?老天爷觉得我见识太短,想让我瞧瞧什么才是好的,现在又认为我瞧的够多了,别人几辈子都瞧不到的稀罕事,被我小半辈子瞧完了,想着法儿把我这条命给收了。”
天意是否存在,我真不知道,也不敢妄自断言,不过我知道要收我们命的人并不是老天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