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发生了第一次争吵。
她突然对我冷淡下来,我说的任何话她都不接。她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如同被锁死了一般。
事实上我已经记不清楚这场矛盾由何而引发,大约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甚或是完全没有来由的。我实在太爱她了,所以在她的一再挑衅之下我依然压制住自己的怒火,可我并没有控制住把自己也变成一座冰山,于是冷战开始了。
深夜里我一怒之下把她留在房间里夺门而出,抓着楼梯的扶手旋风一般冲下楼去,跑到大街上,不由的深吸一口清凉的空气。我左右看了一眼漆黑的马路,拔开脚步快速的走了起来。夜晚的气温低了不少,但不至于让人冷得直打哆嗦。不时有冷风被我急速的脚步劈开。然而这如水一般的凉意并没有起到让我冷静的效果,我的脑子如同赛车的发动机气缸一般高速的运转着,自始至终都在重复一句话:“她怎么能这样对我!”我无法理解她既然如此爱我为何要做出那些伤人的举动,说出那些刺痛的话语。难道我的委曲求全在她看来竟是一种活该的表现吗?她难道看不出来我是因为爱才一味忍让的吗?我们以为情比金坚的爱情难道竟因为无足轻重的小事而终结了吗?这是多么可笑啊!我们自豪的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任何人像我们一样相爱,可是竟然以这样一种方式破产!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痛骂她的骄傲,诅咒她的盲目,她只看到自己,只顾自己的感受,好像我是个没有知觉、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无论被如何刺痛都没关系,而且仍要乖乖的陪笑承欢。如果这是一时赌气,斗两句嘴也就罢了,可她像个不依不饶的审讯官,不把我激怒决不罢休,似乎用各种方式伤害我是欲罢不能的快乐。
难道她成心用这种方式来毁灭我们的爱情吗?我们不过是俗不可耐的一对人儿吗?我们长久以来对彼此的渴望,对彼此的爱慕,竟敌不过一丁点的摩擦吗?我抬头看着昏暗的天空问自己,阴森的树木一点不见白天时的可爱,仿佛沉没在黑色而透明的海洋中。我想起那个夜晚,我掐住她的脖子差点杀死她的那个夜晚,我忧郁的对自己说,如果那时我掐死她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因为我就可以在她的尸体旁结果自己的性命,我们以那样一种壮烈的方式死去,死而无憾,令人扼腕比如今令人耻笑要好得多。我冲动的想到,为什么我现在不能这样做呢?我们是如此的爱对方,可以为对方去死,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结局吗?但我很快就打消了这种念头,因为我意识到这样一种对过往的模仿,不再是一种激情无知觉的强烈迸发,而是有意为之,时过境迁,再这么做简直就是刻舟求剑,更加可笑。
于是我想必须和她好好谈一谈,谈一谈我们的相处方式和这段感情的未来,我的理智带着一种殉教徒的悲观对我说,如果最终的结果是我们必须分开,那么体面的分手比什么都重要,至少这段爱情还留有尊严。顺着这样一种情绪的牵引,我接着开始思索该怎么和她谈这件事,我的脑子继续飞速的罗列着各种各样的论点,组织着用于表达的话语。这时的我简直有才思泉涌的感觉,并没有多费力气就打好了一通腹稿,我把这通腹稿又详详细细的在脑海中审阅了两遍,做了必要的修改。尽管我依然痛苦的要死要活,却仿佛有另一个我的灵魂升起来,看着这篇腹稿告诉我写得真棒。在这篇腹稿中我尽量采取一种不偏不倚的客观态度来审视这段感情,说的每一句话都有事实作为例证,既没有对她的任性和骄傲提出无端的指责,也没有陷入对自己的一味怜悯中。这样一篇客观理性的言辞,我坚信她是找不到任何话语来反驳的。“她一定说不出话来,尽管不情愿,她在心里也得承认我是对的!”我对自己说。她会同意我的分析,并且在冷静下来之后和我得出一样的结论。这样一种凭借理性和大度战胜她那无理取闹的想法,竟让我有些佩服自己。没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了,我思忖道。
于是我开始往回走,我几乎是跑起来往前走,因为说实话,我有些迫不及待的想教训她一番。当我打开房间的门进去时,她站在房间的中央用失魂落魄的眼神望着我。在那一刹满腔的怒火突然把那篇腹稿烧得一干二净然后自行熄灭了。
“刚才出去走了走,晚上的空气很清新—明天带你出去溜溜。”
她一动不动。
我走上前去,吻了她,拉起她的手笑道:“折腾了一天我可累了,我要去睡觉了,你快来陪我。”
一个小时之后,我仍然处在迷迷糊糊中睡不着,因为她看着电视上的肥皂剧,兴奋把无聊的剧情解释给我听,全然忘却了之前的痛苦。我只得把头缩进被窝里,抱着她的腿,很快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