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现在已经得偿所愿了，不是吗？这位史封仑先生即使没有办法像子明子昭一样获得大部分财产的继承权，但他看起来会掌握这家公司，他会是这个家族未来最有权力的人。夏小姐作为他的夫人，同样是权力和财富的最高掌管者。从这个意义上说，我说的‘郎才女貌’或许并不为过吧。”

徐昌默笑着再次抽出手来，放缓脚步，停下，面对着我，两手抱在胸前：“齐先生，你真的认为史封仑足以挑起史家未来的担子吗？”仿佛怕我还不明白似的，他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史家父女所在的方向，“史封仑可以接过史老爷子的担子？至少，我是不相信的。”

“问题不在于我们怎么想，问题在于这是唯一可能的事实，他是唯一可能的选择。而且，徐先生，据我所知，你可是受了史老爷子之托，要对这位后生多加提携和照顾，刚才这番话似乎不应该出自你的口中。”

徐昌默把鸡蛋脑袋左右摇晃了几下，像个不倒翁似的。他靠过来，拍着我的背说道：“不必叫我徐先生，你就叫我默兄吧，我以后就喊你澍老弟。至于你说道提携和照顾的事情，没错，我是得照着史老爷子的意思做，毕竟靠着史家这棵大树对我是有好处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得做个瞎子—”

他微微弯着腰，把声音压得更低了：“我并不敢说我有什么算命的本事，不过这么多年下来我还是能识人的。史封仑，他的模样，他的性格，看上去是能堪当大任的吗？”

他伸出手指摇晃了两下，示意我不要反驳：“我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但在一定程度上你得承认外貌能反映出一个人所具备的特质来。你看看这满堂的来宾，每个人的相貌都不同，衣着不同，体态不同，举止不同，说话的语调和方式不同，随便挑出两个人来，你能告诉我你无法分辨这两个人有什么区别吗？你能说这两个人可以胜任同样的工作，有着同样的爱好，或者都可以成为你的朋友吗？你是可以分辨出来的，这并不需要什么科学而深入的研究，只要简单的相处就可以知道。”

“所以，你认为对于夏小姐来说，史封仑还不是最后一级阶梯，是吗？”

他眨着眼睛，不置可否。

“所以，谁是她的下一级阶梯呢？”

他耸耸肩，摊开两手，表示并不知道，但脸上的表情又是告诉我这个问题是多么一目了然。

“所以，你是想暗示，暗示史老爷子或者史子明才是她的最终阶梯，史封仑不过是她接近这个家族的阶梯？”我冷笑道。

“嫁给史老爷子并不能让她得到更多的什么，史老爷子的一切最终还是要留给子明和子昭的，她不会得到什么实在的东西，她这么精明的一个人不会做这种亏本的买卖，而且史老爷子这样的人对她那一套也不感兴趣。至于子明—”他指了指墙上的壁毯，“那就更是天方夜谭了，史子明的眼睛长在头顶上，他需要一个崇拜自己的人无怨无悔的帮助他弄他那套鬼才能明白的学问，说到底，他是个自私鬼兼性冷淡。”

他对史子明的评价让我心里很不舒服，我冷淡的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容我离开去外面透会气。”

他笑道：“你不想知道夏小姐的下一个阶梯是谁吗？”

“不过又是哪个更加富有或者更有权势的男人，知道名字会带来什么区别吗？何况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我转身离开。

“齐澍。”他喊了一声。

“怎么了？你还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我转头看向他。

他露出狡黠的笑容：“我已经告诉你了，她的下一级阶梯。”

我的心头猛然一惊，登时愣住，双脚粘住了一样无法动弹。

狡黠的笑容依旧挂在他的脸上，他朝我走过来，低声说：“如果我猜得没错。不过，问题是，你会是最后一级吗？”

见我一言不发，他再次挽起我的胳膊，带着我向着门口缓缓而行。

“你是个记性好的人。”他说，“上次我为什么邀请你来山社呢？那当然不是出自子昭的拜托，但无疑是符合子昭的心思的。还记得我请你多留意子昭吗？我不是个傻子，葬礼那天子昭看你的眼神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了我。我不知道你们以前有过什么，但毫无疑问，她对你是颇为倾心的。我很高兴你抓住了这一点—”

我打断他，说我没有抓住任何东西，我对子昭没有任何想法。

“这个说法你可以骗孩子去。”他带着我穿过大门，来到门廊上。

挎着花篮的孩子和在门廊台阶上伫立的侍者此时都已散去，夜色深沉，冷风习习，淡淡的雾色在原野上飘荡，缠绕着那些清幽的灯柱，门廊上高大的希腊柱子冰冷而沉默，让人觉得肃重无比。

“你觉得你今天陪着史家大小姐出席这样一个重要的场合，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挽着你，你们并肩而前，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友谊？史家大小姐的美貌和财富尽人皆知，她有那么多的追求者，在这样一个场合，她挑选了你陪同她，这在你看来也说明不了什么？你不必自欺欺人。何况我听说你已经进了史家的公司了，这一切在外人看来，都是再明显不过的征兆了—你会成为史子昭的丈夫，史寒的女婿。”

我推开他，向后退了一步。

他笑了：“不管你是否愿意，这就是今天所有人看到的，并得出的结论。这也是我的结论，这当然也是夏小姐的结论。史家的女婿意味着什么，想一想之前的高秦就知道了，那是同样可以继承这个家业的。这位女婿虽然与史寒没有血缘关系，但却是名正言顺的史家之人，何况还有大公子和大小姐的鼎力支持，史封仑是没有什么机会的。夏小姐是个聪慧的女人，我明白的，她都明白。澍老弟，你比史封仑更聪明，更坚韧，更具有领导者的气质，你也有子明子昭的支持，她未尝不知道现在的这位红人将来会败给你。到时候，她对史封仑不过也就是弃之如敝屣，而你，一旦成为史家未来的掌权者，她就会成为你的情妇。”

“这就是你要对我说的吗？”我的声音颤抖不已，他的毒药正让我浑身痉挛。

“我记得上次在山社的那个夜晚，她曾拒绝了林益，而把机会留给了你，是吧？多么聪慧的女人！”

他放声大笑，笑声是那样肆无忌惮。

“不过，最后我仍然需要提醒你—千万不要那么早就喝了她的迷魂汤。等你娶了子昭，在史家立足脚跟之后，再慢慢享受这一切。”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一切？我和你非亲非故，我也从未请求过你什么。”

他的面容严肃起来，眼里闪着奇异的光芒，像是探照灯一样探照着我的灵魂：“你是一个正直的人，你是一个有道德感的人，你更是一个充满肮脏欲念的人，所有正人君子都是这副模样。没有比引诱你这样的人走上邪路更有趣的事了。当然，我不是什么做慈善的，我指望着你在将来能分我一杯羹。请让我向财富和权势表达我的敬意！”

说完他向我一欠身，然后转身离去。

或许我在徐昌默眼中真的是一株值得栽培的摇钱树吧。可他用来浇灌我的除了毒药什么也没有。他在一片黑暗的荆棘中给我指明了一条达到我那不可告人的欲念的道路。我站在这条道路的入口，恐惧不已。我曾抱怨意志到底有什么用，现在我却害怕凭坚强的意志去踏过这条荆棘之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