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说心里早有准备,但来的时候其实还是抱了万一的希望,此时亲耳听到青子这样说,不由得心中酸楚难当。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闷头扒了几口饭。
青子也没再说什么。一时间倒是安静了下来。我胡乱吃了几口菜,勉强打起精神,笑说:“咱们晚上住哪?”这时候外头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冷风呼啸的,这洞庭湖上怕是没有船肯再走。我是想着在附近找个旅店住上一晚。
青子瞧了我一眼,却道:“自然是回去。”
于是,吃过饭之后,两人就又钻入了冷风之中,朝着敖家屋行去。到了湖边,才知道原来青子来的时候,就在这边留了一条小船。船老大正在船里头吃着饭,等候着,见我们回来,立即迎了上来。
青子径自去了船头。我与那船老大寒暄了几句,让他先吃饭,不用着急。来到船头,见青子抱着膝盖坐在船头,也没戴帽子,湖风吹得她发丝飞扬。
我过去挨着她坐下,道:“冷不冷?”
过了一阵,听她道:“不冷。”其实我俩毕竟都是修炼之人,在这样的天气里,就算只是穿着单衫,也不会觉出有太多冷意。
不一会儿,船就开始动起来,慢慢地驶入湖中。我不由想起当日在南洋,我们两人乘着一条小木舟,顺着洋流漂流而回,就说道:“咱们什么时候再去朱砂岛?去看看小白。”
青子说:“好啊。”
我看着漆黑的湖面,心想,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去。
不久之后,船就驶离了岸边,速度也开始快起来,湖风呼啸凛冽,两人说话的声音也听得模糊不清起来。我每次要说话,就只能凑到她耳边,她的发丝就被风刮得拍打到我脸上,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一时间连想说什么都忘了。
直到半夜时分,才回到了别院。青子上楼就先去洗澡了。我在屋外找了一个地方坐了,吹着冷风,想起这半日的光景,心中温馨,想着想着,不由抿嘴微笑。
只是一想到阿紫,原本多么天真可爱的一个小姑娘,此时就像尸体一般无声无息地躺在病床上,心中就如刀绞一般,懊悔自责,痛悔难当。打定主意,就算千难万难,也要找出那个下毒手之人。就算最后真没办法救得阿紫,把我这条命赔进去也就是了。
我把头埋在膝盖间,只觉得从来没有这么沮丧过。以往不管遇到多险多难的事,也能硬生生给自己鼓起勇气。不管成与不成,只不过是我一条小命而已。
但这次却不同。我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力和恐惧。
直到听见青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才猛地惊醒过来。回头望去,见她已经换了条淡黄色的裙子,头发还有些湿漉漉地,垂在胸前。
“坐在这里干什么?”青子说了一句。
我瞧着她良久,说:“你能不能陪我坐会儿?”
她也没说什么,在我身边抱着膝盖坐下。我也不说话,两人就这样默默地坐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醒过神来,正想说“咱们进屋吧”,瞧见她的头发,忍不住伸手去摸了一下,只觉得又冰又硬。这才醒悟过来,这外头天气那么冷,她的头发本来就没干,这下子就结了冰了。
青子摸了摸自己冻得硬邦邦的头发,也是皱了眉头。我瞧得又是歉疚,又是有些好笑。青子这大小姐,我可从没见她这么狼狈过。
两人赶紧的就进了屋,一通忙乱。青子也懒得再睬我,就径自去了书房。我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出来,又在书房坐了一阵。
夜色已深沉。青子放下书,说了句“睡吧”,就径自回了她的房间。我“哦”了一声,回去自己那条麻绳上躺下。四周一片漆黑,寂静无声,却是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心思却是一刻也沉静不下来。
实在睡不着,就从绳上爬下来,立在黑暗中。
我这样上上下下,悉悉索索的,对面却是静悄悄的,也没来问我“作什么怪”。
就这样一直到了天明。我下楼把早饭给做好了,又把地拖了一遍,将屋中收拾整齐,叫了声“吃饭了”。青子从楼上下来,坐下吃饭。
我看了一眼她的头发,还是那么乌黑柔顺,这才放心。吃了一阵,说道:“我等下就走了,那黄老头你好好查查。”
青子没说什么,“嗯”了一声。她吃完之后,就回去了楼上。我把碗筷收拾好,背起包,冲楼上喊了句“我走了”。楼上没有回应。
我起身离开,把门带上。一路远去。
从君山出来,就一路到了岳阳城外。临近傍晚时分,就回到了方老先生的宅院。一进门,就迎面撞上了个熟人。这是个中年妇人,头发结成高高的发髻,面容普通,眉目间瞧着却是慈和,是之前见过两次的那位平姑姑。
我有些诧异她怎么会在这儿。她见到我,却并没有什么意外,反是笑道:“小景,你回来了?”
寒暄了几句,这才知道原来自从阿紫出事之后,这位平姑姑就经常过来。也是她邀请了各地的许多名医过来,只可惜都没什么成效。
我对这女人始终保持着几分戒心,但就这件事上,还是十分感激她的。平姑姑就笑道:“小阿紫认我做姑姑,她的事就是我的事,要你谢什么?”
我笑了笑,问起阿紫的情形怎么样。这一说,平姑姑脸上的笑容就褪去,叹息了一声,道:“很是不好。”说到这里,就没再说下去。
这时候,正好顾思寒从屋里出来,一见我,立即飞奔了过来,一把抓住,急道:“怎么样?”我只得他问的是什么,但我却是说不出口。过了良久,才把结果说了。
顾思寒一张脸猛地变得煞白,呆若木鸡。我见他神情憔悴,眼中布满血丝,怕是已经好多天没好好睡了,心中难受得紧。但我又能说什么呢,我又能怎么劝慰他?
只听他沙哑着声音道:“方先生说,阿紫她……她怕是撑不过去了……”
我一颗心猛地揪起,赶到阿紫房中,就见方老先生正守在阿紫床边,老人家脸色苍白,似乎连皱纹都深了许多。阿紫那小姑娘卧在床上,无知无觉。
见我过来,老先生充满希冀地望向我。我忍住心酸,摇了摇头。老人家双肩坍了下去,似乎一瞬间就流失了所有的生机和活力。我上前握了握小姑娘的手,只觉得冰冷僵硬,一时间心如刀绞。
怔怔地守在她床前,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惊觉外头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屋里也只剩下我,方老先生等人都不在了。
我靠着床沿,在地上坐了一阵,只听吱哑一声,顾思寒推门进来,给我端了一些饭菜进来。他看了我一眼,也过来往地上一坐,把盘子放到地上,道:“吃点吧。”
见我不动,他自己先抓了一个馒头送进嘴里,道:“我也没吃。”
我瞧了他一眼,也拿了个馒头,吃了几口,味同嚼蜡。
“怎么没见你师父?”我乱嚼了几下,把那馒头囫囵着咽了。
顾思寒道:“他老人家走了。”原来在我离开当日,荣鹿先生也跟着走了,准备上龙虎山去吊唁。
“那帮老杂毛估计不会答应的。”我一听就知道这事怕是不靠谱,就按着天师道那帮人的性子,荣鹿先生一个天师道弃徒,哪里会让他去拜祭。
顾思寒叹了口气,道:“我也是这么跟师父说的,可他老人家就是执意要去。”
我沉默了一阵,道:“你师父跟那张老头关系倒是挺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