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郭冲没说话,默默地退了回去。
老东西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道:“这郭小子可怜,他们一家子在南洋海路上被人劫杀,他掉落海里,正巧遇上为师,这才捡回一条命,不过这张脸和一条胳膊是毁了。”
我有些吃惊,道:“遇上海盗了?”但之前也没听说南洋海路上有盗匪出没啊。
老东西嘿了一声,道:“要说真是海盗,那也就罢了。咱们这次,就是来给这郭小子报仇来啦。”
我心里头一突,猛地就醒悟过来,脱口而出:“是乔家?”
老驼子眯着双眼,往乔家大院方向看了一眼,道:“可不就是。”
这老东西话虽这么说,我心里却有些怀疑。我跟这老东西相处了一阵子,他什么脾性,我自然还是摸清了一些。这老家伙心机深沉,心狠手辣,哪里是会管这种闲事的人?如果说他不远千里跑到这深山,就单单是为了替这郭冲复仇,我是不信的。
老驼子道:“你这腿还伤着,就别站着了,坐会儿。”说着就在地上坐下。
我经历了刚才一阵追逃,的确是有些累了,知道这时候想走也是走不了了。阿紫挽着我的胳膊,搀着我坐下,跟着坐到我旁边。
老驼子道:“你自己来说罢。”那个叫郭冲的,在后头应了一声,上前几步,用沙哑的声音将两月前发生在南洋的事说了一遍。
听得一阵,就觉得手臂上一紧,见阿紫那小姑娘小脸发白,一双手紧紧地抓着我的胳膊,大约是有些被吓着了。
原来,这郭冲他们家在青州当地,也算是个经商世家。自从明代开始,郭家就开始了海贸生意。虽说经历百年前那场大劫难后,郭家已经大大衰弱,不过直到近些年,也还算得上是家境殷实。
郭冲的父亲继承了祖业,仍然是做得海贸生意。不过相比起祖上,郭父更像个学究,学识渊博,尤其是对一些古代的东西极为感兴趣,家中也了无数的古董玩物。
大约是三个多月前,郭冲刚从外地回来,就被父亲单独叫去了书房,并且屏退了所有人。当时郭冲就有些奇怪,知道父亲一定是有什么大事要交代。但到了书房之后,郭父并没有立即跟他说什么,而是一直坐在椅子上发愣。
郭冲也不催促,就一直在旁边等着。大约一个多时辰后,郭父像是突然清醒过来,跟郭冲说,有件事情他一直在犹豫不决,所以想跟他这个郭家下一代的继承人商议一下。
郭冲听他父亲说得严重,就更加好奇。
郭父打开了书房中一道暗阁,从里头取出一个木盒子。郭冲认得这个木盒,是十几年前,他父亲无意中收到的一件古董,整个木盒都是用阴沉木所制,珍贵异常,父亲十分看重。
他有些奇怪,父亲为什么突然把这盒子拿了出来。可是郭父取出盒子后,并没有说有关这盒子的事,而是将盒子打开。
郭冲就看到里头躺了一只黑银所铸的古朴手镯。
听这郭冲提到“黑银手镯”这几个字,我一颗心猛地狂跳了数下,忍不住瞧了那老驼子一眼,正好这老东西也把目光转了过来,脸上的神情饶有深意。我把目光转开,心里头只想到一个东西,当年被我卖出去的那个原本属于青子的黑银手镯。
怪不得这老驼子肯费心费力地跑来这里,原来是为了这手镯而来。
我按捺下心中烦乱,继续听那郭冲说下去。
“当时我一见这镯子,就觉得有些疑惑,因为我之前从来见父亲拿出来过。我父亲沉默了一阵,就告诉我,这手镯是他五年前在临州一个典当行里买到的,当时他就觉着这镯子非比寻常,以三十万的价格买下了这镯子。”
我听到这里,回忆了一下临州的地理位置,应该是就在潭城附近。钱老头家中世代经营典当行,临州自然也会有他们的网络。这钱家倒真是赚钱的一把好手,一转手价格就翻了三倍。
郭冲道:“我当时问我父亲,这镯子难道是什么了不得的古董,能值这么多钱。我父亲就笑了一声,说:‘能用三十万买下这个镯子,那真是我天大的运气了。’父亲说要不是这地方没人能认出这镯子的价值,又刚巧让他碰上了,根本就不可能得到这个镯子。”
这郭冲对于古物这一道,所知寥寥,也就听得稀里糊涂。郭父叹了口气跟他说:“我当时匆匆一看,就知道这镯子肯定不简单。
可是等我拿回家,仔细钻研了一番之后,就有些后悔拿到了这东西。”
当时郭冲就很奇怪,问是不是这东西不值这个价钱。郭父就说,经过他仔细考证,这镯子很有可能就是那只被人从秦陵中盗出的阴阳二物镯。郭冲听得糊涂,说他根本就没听说过这什么阴阳镯,也从没听人说有人曾经盗过秦陵。
郭父就告诉他,秦陵被盗一事一直是在他们古玩界内部流传的一个传说。据说当年搬山道人破秦陵,虽然死伤惨重,但还是让他们带出了一件东西,就是这个镯子。
郭冲根本连什么是搬山道人是什么都不知道。郭父说,这镯子如果真是那阴阳二物镯,那就干系重大,一个不好就会给郭家惹来灭门的大祸。郭冲当时很是不信,认为这是他父亲太杞人忧天了,不过是个镯子而已,哪会这么严重。
但是郭父却不这么看。他说他也曾经多次想过,干脆把这东西给公开交出去,这样就不会给郭家惹麻烦,但他对古物痴迷之极,尤其是像阴阳镯这种传说中出自秦陵的神奇物件,他更是无法舍得。这一犹豫,就拖延了数年,直到今天。
郭冲当时就对父亲说,既然这么多年都没事,说明根本没人知道咱藏了这件东西,让父亲安心就是。郭父就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当年既然是从别人手里买来的这东西,就肯定会有蛛丝马迹留下。
尤其是最近,他突然听到了一些风声,似乎是有人摸到了临州,又从临州摸到了潭城,在打听当年跟这镯子有关的人事。
郭父十分紧张,所以才把儿子招过来,商议要不要把这镯子公开脱手出去。当时郭冲一来觉得父亲有些大惊小怪,二来他这人很是孝顺,知道父亲痴迷古玩,也不忍心夺了他的心头好,就建议说还是先把东西收着,看看再说。
这一再看,就是一个月。当晚郭父又找到了郭冲,说是事情似乎越来越失控了,他很是不安。郭冲不忍见父亲这样,回去就想到了个主意。他们家本来就是做得海贸生意,尤其近几些年来,也把生意重心转到了海外,国内倒都没剩什么了。
于是他就建议,不如举家搬去南洋,在那里找个不起眼的小国家住下。一来是家中生意都在那边,二来又可以避开这边的风云诡谲。
郭父原本就极其舍不得这镯子,听了儿子这主意,当时就大喜过望。生意人效率都是极高,不出几日,就收拾停当,一家人计划先到泉州港,然后乘坐他们家的一条商船前往南洋。
这事情本来应当是进行得十分隐秘,家中除了郭家父子两,连他母亲都不知道事情的真实缘由。只是这郭冲当时正好处了个对象,叫做甜儿的,小两口正在热恋期,这下子郭冲一家要突然举家搬去南洋,女方自然是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