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不知道是怎么拿到青色热水瓶，更不知是怎么跑到阿巴汗老人家门前的。只觉得天空中有无数颗青色的小珠子，恍如炮弹一般在脑袋中横冲直撞，轰地我千疮百孔，天旋地转。

事情已经明了，小乌捡到的珠子和我祖父吞下的那颗珠子一模一样。换句话说，世界上真有龙珠，真的有龙！

要说几年前有人跟我谈论有没有龙这个话题，我会毫无疑问将他当做又一个被封建迷信毒害的神经病，但是接踵而至发生的一切，让我对所谓的常识产生了怀疑。

想那五百年前，人类都相信地球是宇宙的中心；四百年前，人类相信物体下坠时的速度与其重量成正比，三百年前，人类相信思维来自心脏而不是大脑；两百年前，人类相信永动机是可能的；一百年前，人类相信组成世界的元素没有规律可循；仅仅五十年前，人类还相信时间和空间都是一成不变，一去不复还的。

但是如今，人们还相信这些常识吗？

应该说，龙是神话的产物，这种观念不仅具有历史的进步性，而且有着科学的合理性。因为它是以生物考古学的某一阶段性成果为依据的，体现了近代科学反对迷信、注重实证的精神。

然而，矫枉过正仿佛是人类的最大爱好，特别在思想领域，为了批判某种观点，往往连同这种观点所依赖的事实基础也一并抹杀。

我想到，既然否定“龙是真实动物”是一种科学行为，那么也应该从科学的角度去探讨它存在的可能性。因为科学从来不是一种定论，而是一个持续发展、否定之否定的过程。科学在本质上是反对权威反对迷信，那么他本身同样不应当迷信自己的某些阶段性结论。

但是我再次问自己，按照现有的资料，你能判定世上有龙吗？r

站在阿巴汗老人家门口，脑袋是一片混乱。晚风飞来，钻进我的衣襟，嗖嗖的凉意。我清醒的认识到，现在下这个结论为时尚早，现在需要的，还是更多的证据和资料。

我的脑海又浮现出刚才古丽突然的闪烁其词，她肯定知道一些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打定主意，这次豁出去也要让姑娘说清楚，阿保机射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色黯淡了许多，抬头一看，空中不知何时堆起了一层层的乌云，准备把月亮给遮住。大漠中难得的大雨即将到来，我吸了一口气，敲响了门。

这是一间用土砖搭起的双层平房。在西疆，柯尔克孜族人还是保持着游牧民族的习惯，爱住在帐篷里。但南疆有些地方比如库鲁哈农场，则接受了农耕文明，也开始像汉族一样在一个地方定居。然而那种游牧民族发自骨子里特有的野性和奔放却难以冰消云散，我想也正是这个原因，才会让古丽姑娘跟其他汉族女孩不同，让人一见就心生喜悦。

阿巴汗老人热情接待了我，说什么也要让我喝两碗太阳酒，吃上一点羊尾巴油。这是柯尔克孜族的传统，先请客人吃羊尾巴油，然后再吃胛骨和羊头肉，尤以羊头肉待客为尊。我婉言谢绝了老人家的好意，说解放军从来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否则回去就要立息壁，抄毛选了。老人这才很无奈地放过了我。

我跟他又寒暄了几句，四处打量房间内的布局。虽然陈设简陋，一个火炕，一张小桌，几把椅子，但显得特别的干净整洁，纤尘不染，倒跟一般的农户大为不同。只是许久也不见古丽，我正担心姑娘外出未回，门帘翻动，就见她从后面款款而出。

姑娘手里还带了一种没见过的草药，服伺阿巴汗吃下。老人一边吃一边说，这是藏族的冬虫夏草，磨成粉和着奶茶，对于吃痛风有神效。还说这多亏古丽姑娘在西藏工作的爹妈，要不然这把老骨头早就散架了。

我赶忙说：“老人家，你们全家都是孝顺子啊，儿女为你买药，孙女喂你吃药，真是好福气。刚才听古丽姑娘说今年还是你们柯尔克孜族的鱼年，虽然现在不是春节，我也祝您老人家鱼年吉祥，寿比南山不老松，福如东海长流水。”

老人一听楞住了，问我啥是南山，啥是东海。我花了好大劲才把这词给解释清楚，老人哈哈大笑，腮帮的大胡子一跳一跳：“解放军小战士，你可真会说话，这嘴巴就跟涂了蜂蜜一般的甜，非常非常的亚克西。”

古丽也说：“可不是嘛，在库鲁哈农场里，就数他和蒋海峰同志两个最贫嘴了。”r

此时气氛很是融洽，三人笑意盎然，于是就把话题慢慢引了过去：“古丽姑娘，刚才听你说阿保机射龙是件真实的事情，到底从何说起？”

没想到就连老人的脸色也突然一变，只是稍逊即逝。我假装没看到他的异常，又说：“我这人平时最好听各种稀奇古怪的故事，我奶奶最喜欢就是听我给她讲故事，否则睡觉都睡不着呢。”

古丽说：“从来都是奶奶给孩子讲故事，哪有像你这么反过来的？晓东同志，你又在说笑话了。我刚才也只是随便说说，不要放在心上。”老人这时很配合地打了个哈欠，面无表情地说：“解放军同志，现在天色也晚了，我人老不中用，都是很早上床的，也就不再留你。”

我心想这老头竟然还下逐客令了，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心想老子可不能让一老一少演双簧给轰了出去，性格里那种不要命地倔劲又冒了上来：“其实我家里也有一颗青色的珠子，跟小乌捡到的一模一样。”阿巴汗老人一下从炕上站了起来，转身对古丽说：“库娃波波里…西卡萨瓦…诺克萨里瓦…凯特凯特。

”

我听不懂老人在说些什么，但是最后一个词倒知道，大概是走的意思。眼见着古丽要赶我出门，我心中焦急，索性耍起了无赖：“古丽姑娘…你别赶我走嘛，咱们有话好商量…刚才还说的好好地，怎么就让我走了呢…你看你也太不客气了，我来一趟也不容易么…古丽姑娘，古丽姑娘…”

真想不到她一个小姑娘力气大的很，将我又推又拉没几步就赶到门外，我一时急了：“古丽姑娘，就让我再说一句话，我相信世上有龙。”古丽笑说：“解放军战士不是个个信仰唯物主义吗？怎么会相信世上有龙这种东西呢？”

我一看还有希望，连忙说：“这跟我唯物主义信仰没有冲突啊，既然我相信这世上有龙，说明龙是真实动物，本身就是一个实物，不就恰恰证明我拥有着坚定地唯物主义信念吗？”

啪的一声，大门被关上了。我咽了几下口水，抬头望天，他娘的刚才还明晃晃的月亮此刻连个影子都找不到了。心想再去敲门也不是个办法，搞不好被他们爷孙俩告到排长那里，数罪并罚我何晓东就死翘翘了。

刚要转身就走，不料身后吱啦一声，传出老人的话来：“小战士，听起来你的逻辑很有道理，实际上这是一种归谬法。也就是说首先假设对方的论点是正确的，然后从这一论点中加以引申、推论，从而得出极其荒谬可笑的结论，以驳倒对方论点的一种论证方法。

或许你用在辩论文章中不失为一种好方法，但在科学研究上，这是令人不齿的。看得出你是个聪明的人，只是没有接受过正统的教育，所以逻辑思维有些混乱，真是可惜了一个好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