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一笑：“虽然我还很醉，但毕竟没有醉到糊涂的程度，关于这个我就先不透露了。你也知道，一个科学家未经实验证明就把结果透露，是一种很不负责任的工作态度。我希望你也能够明白这个道理，在做出最后有根据的判断之前，永远不要向任何人说出这个秘密。”

我坚定地点了点头，还举起右拳向主席和团旗发了誓。

第二天清晨，董老师酒醒之后就吩咐我给他弄一些鱼来。我问他做什么用，董老师说要去山上烤鱼吃，还说要尽量大、尽量活的鱼，那样鱼肉才够鲜美，烧烤也更加入味。

于是我就跑到隔壁村买了二三十斤鲜活的草鱼，用蛇皮袋装着回来了。董老师把装满鱼的袋子往背上一扔，对我说，今天去山上就不用我陪同了，他有几个问题要好好静静地想一想，这些鱼可以在山上烤着吃，也就不用担心他会饿了。

我感觉很怪，要说上山带的食物不外乎干粮和番薯，哪有烤鱼吃的？但我也不多说什么，送到黄花岭之后就跟董老师告别，嘱咐了几句就下来了。等到两人分别，我拐过一个弯之后，立刻躲在一块岩石后面，然后偷偷跟上，一路上小心地用灌木、树丛和岩石隐藏自己。

董老师仿佛也心意迫切，根本没有注意到我尾随着他走了将近十里山路。

我们两人一前一后，急行快行，一直来到了黄花山村边界处的一座山崖口才停下脚步。

山的对面是兰亭镇，兰溪的水便是发源于对面大山上的一个积水湖，盘旋到了山崖这边又形成了一个将近二十米落差的瀑布，连同下面另一个五六米落差的瀑布，村里人分别管它们叫‘大龙涎’和‘小龙涎’。

此时，令人惊异的一幕发生了。我看到董老师到了瀑布前就开始脱衣，不一会工夫就把身上的衣裤脱了个干干净净。然后他又把蛇皮袋里的草鱼倒在地上，自己则拿起一条大鱼开始往身上涂抹，直弄得全身都是又滑又腥的鱼沫沫。

目睹这一切的我是又惊又羞。之前那个温文尔雅、笑容满面的董老师眨眼之间变得全身赤裸。更可怕的是，他还把地上的死鱼一条一条挂在身上，展开双手对着瀑布大喊：“来吧！来吧！”仿佛真有什么东西在老早等着他似的。

我吓得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刹那间眼泪就流了出来，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我咬着牙，强忍着心中恐惧，从原路飞奔回家。直到躲在被窝中，才敢放声大哭。

一直等到第三天上午，村支书跑来告诉我，说好几天都没见到董老师，问我是怎么做的工作。我哪里敢说在山崖看到的那可怕一幕？便说了三天前董老师独自上山的事儿，还说不让自己跟着过去，以免影响他的思考。

村支书说这董老师有中科院的盖章，来头可是不小，一跺脚，连忙召集了十几个青壮年上山寻人，我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跟随了过去。

大伙来到大龙涎瀑布，在山崖上发现了董老师的衣裤和装鱼的蛇皮袋，但是他和二三十斤的草鱼全都不翼而飞，连鱼骨都没有剩下一根。

我留了个心眼，小心查看，最终在离蛇皮袋约五十米处的一块岩石下面发现了董老师的那个宝贝笔记本，上面沾满了血迹和黏液。但是让我想不到的是，前面记载各种怪物的那些图片不知什么时候已被撕去，只留下了后面半本古文记录。

我心知有异，但是若把那事情给说出来，试问村中又有谁会相信自己？小官人们，要晓得那个时候全国兴起了另一轮打倒牛鬼蛇神的整风运动新高丨潮丨，村里也正愁找不到批斗对象。我为了保护自己，只好继续保持沉默。

老支书万般无奈，只好求助于绍兴县公丨安丨局。

公丨安丨局接到报案，立刻派出了多名得力刑警上山调查。

也是直到此时，我才知道董老师果然不是大学的老师，而是一名实实在在的中科院古脊椎生物和古人类研究院的院士。调查工作紧锣密鼓，但是十多天过去了，刑警们依旧毫无线索，所谓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最后只好作罢，就此成为一桩无头悬案

回到村子后，我就把笔记本藏在村委办公室最隐蔽的地方，一直未敢再碰。眨眼之间二十年过去了，这件事我一直未对人家说起，有时我甚至会想，这只是一个从未发生过的梦。

王支书从漫长的回忆中恢复了过来。“也许是因为你们要来打猎，昨天临时叫了一个老大娘打扫了办公室，不知道怎么就被翻出来了，还放进了柜子中。”她分析说。

我和猩猩听完王支书一段惊心动魄的回忆，早已停止了脚步，惊骇得面面相觑。若不是亲耳所闻，哪里能相信这笔记本还有如此渊源？而那位来自中科院的董鑫鸿教授的怪异行为，更是大大出乎我们的意料。猩猩当即问道：“王阿姨，董老师说黄花山村有一个巨型怪物出没的传闻，到底是怎么回事？董老师最后失踪，该不会真的和龙有什么关系吧？”

王支书摇摇头：“说真的，尽管董老师坚信世上有龙，而且隐隐中觉得就生活在黄花山村的这些大山之中，可是作为我个人来说，还是觉得非常离谱。毕竟除了流传下来的那个传闻之外，黄花山村中没人真的见到过龙。

”

接着，她便给我们讲了那个关于巨型怪物出没的传闻。原来，不知从何时起，每隔十年二十年，只要春天黄花满山开的时候，黄花山村就会丢失家禽、家畜，有时甚至丢失小孩、老人。据村里老一辈人说，那怪物指不定是哪一方的妖怪。然而随着国内政治环境的紧张，深怕惹事的黄花山村人宁愿相信是狼在作祟，也不敢往什么巨型妖怪上面想。

我说：“到底有没有龙，现在确实难说。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董老师那天之所以让王阿姨给他买来活鱼，目的就是去吸引某种东西。但我不明白的是，董老师为什么要把鱼挂在身上呢？”

猩猩也是眉头紧锁：“对啊，这一点我也想不通。他非得把全身都沾满鱼腥气，难不成…难不成他想把自己变成一条鱼？”王支书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了。只是从平常看来，董老师是个很正常的人，为人处世也彬彬有礼，当时村里的老人都喜欢他，说到底是知识分子，懂得的道理多。

三人想了许久也没个头绪，我说：“无论如何，董老师的失踪必定跟那头吃人的大怪兽有关，我们应该赶快找到我爹，告诉他这一切，别让那个拼命三郎干出啥事情来。”想了想，又回头跟王支书说，“王阿姨，谢谢您能告诉我们这一切。

我不是党员，也不是团员，连少先队员都不是，但是我也郑重地向毛主席发誓，刚才您说

的那些事情，我何晓东绝不向外人泄露一字，否则不得好死，就算死了也得喂狗。”

猩猩说：“对，晓东说的就是我想说的。”

王支书说：“哎呀，别看你们两个小官人年纪小，做起事情来倒真比大男人还要牢靠。我们也不要耽误时间了，赶快去找你爹，万一出个差错，那真不是闹着玩的。”

此时日落西斜，将三人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前方层层叠叠的群山，也变成了紫褐色的一抹，好像被什么巨人用手指沾染了颜料，用力一拭，涂在了天际线上。我正发愁着天黑后父亲的行踪更加难找，不料猩猩眼尖，发现前面百米处有一个黑影，身形矫健，疾走如飞。

我此时也顾不上辨认，扯开嗓门就是一声大喊：“爹！”那音波便如水晕一般迅速散去，在群山之间来回撞击，回响阵阵。那人果然停下了脚步，三人冲刺过去，待到近处一看，正是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