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先发失望地挂了电话。
他相信谷陵说的是实话,这次调查组可能还涉及到现在的市*委书纪刑宇,连他都听说过刑宇在三森药业有股份,调查组自然会查这事,谷陵做为正府秘书长,如果这时候出头,会让市*长马林怎么看?让市*委书纪刑宇怎么想?又会另外掀起多大的波澜?
可是他理解归理解,他也不管特别调查组有多大的目标,他只在乎叶三省不要被这场政治风暴吞没,这个年轻人身上寄托了他的情感与理想。
他打电话让张鲁来接他,两人到了文化县城,他让张鲁去调查组反映这个最新的情况,他自己去县公*安局。
中午时间大部分人都不在办公室,尹先发打了几个有交情的警*察的电话,都是真诚地劝他最好不理这事,他们也管不了这事,这事也不像平时治安案件,操作空间巨大,现在二中队那里,从上午就把门闭着,不接待任何人,张先进几个人的电话也一直关机。
尹先发不死心,直接去了治安大队二中队。
门关着,他敲了敲,没有反应。
他继续敲,冷静从容的节奏带着一股坚持到底的味道。
五分钟后,门被打开,一位民警生气地看着他,喝问:“啥事?”
“我是临江镇正府前d政办主任,我叫尹先发,我代表镇正府前来探望我们的工作人员叶三省,并且处理相关事务。”
民警有些被这个严肃认真,有些病容的瘦削男人镇住了,一时间也没确定该如何对待这个人,冲里面叫了一声“张队”,跟着张先进从办公室走出来,看见尹先发招呼说:“尹主任。”
他们自然认识,虽然没有什么交情。
“张队,我来问问案情,探望我们的工作人员叶三省。”
“这不正在询问嘛。”张先进笑笑说:“要看人,总得等我们把案情弄清楚吧?尹主任,你下午来吧。”
“我现在可以见见叶三省吗?”
“尹主任你这不是让我们为难吗?”张先进一脸无奈的表情,“你也懂我们的规矩,现在是不能见人的。”
“这个事情,很简单,很清楚,完全不必这样小题大做,你们完全可以把人放了,或者大家协商一下,该赔医药费,该道歉,几下就结束了。”
“哪可能。尹主任,我们就不说外话了,王书纪……王主任的儿子也在里面接受询问呢。下午来吧。”
“为什么不让临江镇派出所来处理这事呢?”
“你问我我问谁?现在案子到了我们这里,我们不可能往外推吧?尹主任,你下午再来吧。”
尹先发停顿了一下,沉声说:“我希望你们秉公执法,特殊时刻,保持清醒,不要一步走错,后悔不及。”
“没那么严重,一个治安案件。”张先进脸色变了变,不耐地说:“我们只是做事的人,尹主任,你就不要再为难我们了,要找,你就去找我们领导。”
不由分说,关上大门。
尹先发默然半晌,下楼,沮丧地在一楼走廊的椅子坐下,也不管往来民警看他异样的目光。
一会张鲁的电话拔打进来,说调查组派了一位同志过来了解情况并处理。
尹先发恢复了些精神,站起身,一会张鲁就陪着一位衣着正装制服的中年男人进来,介绍说是梁宏。
梁宏听了尹先发刚才跟张先进交涉的情况,说他去找他们局长,转身进了临街那幢办公大楼,不到一刻钟,就出来。
站在院中等待的尹先发和张鲁看见梁宏脸上平静的表情,心里立刻一沉。
果然梁宏过来说,局长去了江城,是政委接待的他,政委说这个案件是局长亲自抓的,因为涉及到前前市*委书纪的儿子,所以非常慎重,他们都不能插手,只有等局长回来再说。梁宏说他宣称调查组需要叶三省继续询问,对方也不买账,说等他们这里案情询问完毕,立刻就把人给调查组送过去。
尹先发默然,迟疑半晌还是建议说:“要不要跟他们局长直接联系一下?”
“没有必要。打电话肯定碰钉子。”梁宏淡淡地说,“要他灭亡,先让他疯狂。我们巴不得冒出更多的阻力呢,让他们暂时蹦哒一下。”
看着尹先发失望和焦虑的表情,梁宏总算露出一丝歉意,说:“应该没有关系,就是个打架斗殴的案子,翻不起大浪。我们那边今天十多位协助调查,都在等着,忙得不可开交,我先回去了。”
尹先发没奈何,看着张鲁送梁宏回去,心里一片凄苦。
或者,在梁宏眼中,这真算不了什么大事,他可能不了解基层警*察办事的风格,他能够从“忙得不可开交”中抽身来跑这一趟已经仁尽义至了,他眼中只有目标人物,甚至刚才让他吃了闭门羹的局长,也只是他眼中先“疯狂”“蹦跶”一下,迟早是调查组的猎物,他真没有必要在这些小事上纠缠,浪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说不定,王援朝他们就是希望调查组被这些莫名的招数干扰。
可是,这对于叶三省,就是天大的事。
他不知道叶三省这么抓进去会发生什么,会受到什么样的折磨,王援朝狗急跳墙,肯定像谷陵说的,什么出格的事都会做得出来。
他慢慢地走出公*安局大院,给张鲁拔了电话说他在慢时光西餐厅等。
现在,他只有等杨中吴志奇他们出来再说,他的能力有限,无法救援叶三省,只有希望这个年轻人能够熬得过这一关。
或者,这也是一个年轻人成长道路上的必然磨炼。
一个小时后,他等到了杨中。
杨中和吴志奇他们的询问虽然详细,但时间并不长,他们在调查组一直呆到现在是因为调查组为了突然袭击,一次“请”的人太多,他们在调查组等待询问就等了两个小时。
听了尹先发说的情况后,杨中说:“我给欧阳县*长打个电话。”
电话拔通,欧阳坚正在他的办公室。
实际上,从早上上班开始,他就一直呆在办公室,让秘书推掉了两个预定的行程。
他还吩咐秘书,今天上午除了特别重要的事,特别重要的人,不要来打扰他,什么工作,都暂时放下。
这是他在文化县正府一向被同僚理解的霸道作风,但是今天,他其实是在逃避。
他几乎比文化绝大多数同僚提前知道调查组的行动,甚至在江城,他也是有数的前几位。
当特别调查组触发王援朝埋在举报人中的引线时,王援朝第一时间就给他的几位心腹打了电话,暗示“狼来了”。做为王援朝的秘书之一,甚至在很多人眼中继续了王援朝政治衣钵的欧阳坚,自然也在其中。
然后昨天晚上,调查组移师文化,他再次接到了王援朝的电话,一整晚他都无法入睡,在文化宾馆的套房里辗转难眠。
不仅仅是因为调查组。
他已经在文化宾馆住了四天了,一直没有回江城。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妻子,也不知道以后该如何抉择,人生的路,到底该往哪里走。
结果上午他又接到了王科的电话,让他安排县公*安局的治安民警配合他,他要主动出击。
欧阳坚第一反应是拒绝,他委婉地说他正在办公室处理事情,等一下他给王科打过去,想拖一下再看,王科勃然大怒,说欧阳你是不是觉得你翅膀长硬了?眼前还有比这件事更重要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