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肯定不会问情感原因。这肯定就牵涉到一位官员的私生活了。他们关系还没有亲密到那个地步,而且,据他这些年对欧阳坚的了解,还没有听到欧阳坚任何八卦传闻,倒是欧阳坚有些刻意标谤自己。
据说在云阳当常务副区*长时,他就不着痕迹地把区政*府里很多从各乡镇各局行抽调的年轻女工作人员退回去,到了文化后,不再顾忌,直接开了政*府常务会,指示以后这种行为要男女比例对等,现在文化县正府,除了接待办保留了一些年轻漂亮的女工作人员,其它部门恢复如常。
实际上,这个土政策是当时王援朝主政江城时开始的,市*委市正府和市级很多局行,都从基层上调一些年轻,有学历,有能力的工作人员到机关工作,工作两年左右再回到原单位,目的是培训年轻干部,但是在执行过程中,大多数时候都选择年轻漂亮的女性,还美其名曰“亮化工程”。
王援朝到了人大后,后来两任市*委书纪萧规曹随,也没有过问这事,就成了惯例持续下来。杨中倒也不刻意反对,也不觉得这是多大的问题,他着重点只在正府工作,他们临江镇正府的镇花张林丽,刚刚生完孩子就被县*委宣传部抽调上去了,他倒觉得那个平台倒比她窝在临江镇更能够发挥她的特长。但是欧阳坚这样做,就带着很明显的某种倾向和目的。
因为他曾经是王援朝的秘书,他的仕途进步,跟王援朝有很大关系,甚至可以说,他身上,打着王援朝的烙印,可是他却这么明显地反对王援朝的一项土政策,这不是人走茶凉这么简单了,他是为什么呢?杨中很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因为以前他和欧阳坚关系疏远,又受了黎小周诫告,不要介入地方纠纷,所以也没有放在心上,但是现在看来,他得面对这个问题,得面对江城的一些历史遗留问题,一些复杂关系和恩怨情仇了。
或者,是他即将而且必将成为江城官场一个不容忽略的角色,所以必须面对这些。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家的情况杨镇你多少了解一些,没有办法,唉,稳定压倒一切吧。”欧阳坚苦笑,“杨镇,你可能要走跟我差不多的路,镇长,书纪,副县长,常务副县长,县长,书纪……这样一路上去,可是我们出身不同,我没有你这么好的命。”
服务生进来的时候,他本来想控制自己,用其它的理由搪塞过去,喝喝酒唱唱歌抒发一下郁闷的情绪就行了,谁知道不由自主地滔滔阐述了一大通“门”言,现在被杨中直接问到家庭,他再努力控制,最后一句还是忍不住流露出深沉的感伤和痛苦。
“说命好,我如果不承认,那就是矫情了。但是呢,我的家庭背景有时是助力,但有时也会成为枷锁,成为标签,被别人指指点点,比如你再努力,别人都会认为你是裙带关系,反倒不如欧阳兄你这样一身轻松,白手起家,全凭自己的能力。”
杨中安慰道。
“能力?”欧阳坚脸上露出讥诮之色,“我们各级正府里边最不缺的就是有能力的人。唱两首歌再说。”
他举杯跟杨中碰了,起身去点歌。
旋律马上就出来,欧阳坚拿起话筒,开始唱歌。
令杨中诧异的是,居然是很老的苏联歌曲,完全不是他们这个年代的人应该选择和喜欢的。
但是欧阳坚非常投入,声音中饱含着情感,一丝不苟地遵守节奏,努力向原唱靠齐。
蓦然之间,杨中想到了王援朝,这应该是受到王援朝的影响吧?他想到《肖申克的救赎》里的一句话,“这里的高墙很奇怪,刚开始你讨厌它,慢慢地你适应了它,再后来你就离不开它了。”
或者,这也可以说明欧阳坚跟王援朝的关系。
即使,欧阳坚再怎么想努力做切割。
他叹了口气,他自己,跟他的家庭背景是不是也是这种关系呢?
那在晚上,杨中没有回文化,就在江城住了一宿。
他和欧阳坚一共喝了两打半,三十瓶,因为是小支啤酒,并不算什么,如果再加上他们前面在各自的酒局上喝下的白酒,那就相当恐怖了。
欧阳坚叫杨中别开车了,怕出事,杨中从善如流。
经过这晚的对饮交流,他们的关系更加密切,快结束的时候,欧阳坚的情绪正常了很多,恢复了理智,笑着向杨中举杯说:
“年底临江新城应该初具规模,老吴可以光荣退休,你到时就接他的班,你先想想,是给你安排一个镇长,还是就在现在镇正府的人里面选。”
这不是欧阳坚喝了酒,也不是空口许诺,而是事实。临江新城可以肯定大功告成,吴志奇可以心满意足地功成身退,顺利的话,他甚至可以在退休前拿到新房的钥匙。吴志奇退后,毫无疑问杨中是临江镇d委书纪最合适的人选,甚至可以说,从两年多前杨中到临江镇,就是这样安排的。
杨中说这个还没有考虑过,前段时间忙园区,接下来新城的事也挺多,再说这事也不是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说不定市里还有另外的安排,给他空降一个镇长过来呢?他前面不也一样是直接从市*长秘书到临江镇做镇长的吗?
这天晚上杨中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他感觉到了,他的仕途又到了一个节点。
不仅是因为即将接任书纪,不仅是因为欧阳坚今晚跟他单独喝酒,他们建立了某种隐秘的关系,不仅是因为临江新城的顺利推进,工业园区竞争国家级告一段落,也因为从欧阳坚的家事开始,他觉得他开始慢慢地融入江城这座城市,跟这座城市的人和事建立了无法切割的联系。
按照他目前的情况,除非特殊情况,他会在江城一步步地向前推进,不会轻易离开这座城市,或者到省直机关,那么,他接下来,是不是真的应该换一个思想和角度对待这座城市呢?
然后他又花了很长的时间来思考女人,性和情感,这些本来是他一向忽略的。
欧阳坚在情绪最激*烈地时候问他:“你说女性的身体构造不都一样,为什么男人还总是充满好奇呢?”
杨中无语。
他不好接这话,同时,他也真没有考虑过这方面的话题。
他父亲母亲都从不关心他的个人问题,秉执的指导思想大概都是“匈奴未破何以家为”,男子汉、年轻人应该做出一番事业才能考虑个人问题。
他昨天晚上在机场跟高云交流也谈到这个话题。
但也只是随口问了一下高云的家里提过这个问题没有,高云笑着说,怎么也得杨哥你完成任务再轮着我吧。
杨中明白,他们这样的家庭,有的时候还真的像封建时代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家,不会随意结亲的,因为一旦结婚,在官场上就等于失去了某种交换的筹码。
这很现实,也很冷酷。很冷酷,却现实。
也许他们将来的婚姻,未必就比欧阳坚更好,未必就比欧阳坚更有选择权。
然后,他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叶三省,他会如何选择他的婚姻呢?
是像欧阳坚一样,等待一位赏识他的领导?或者选择一位彼此喜欢的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