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宇自然知道,但他不会轻易表示态度,也不想。
欧阳坚和乔中华都知道,但水厂和三森药业哪一方他们都不想逼迫太紧,不想得罪。
王援朝自然也知道,所以他才会给张中军打那个电话,他的真实目的并不是真为了阻挡药厂停产,而是担心被强迫搬迁,所以才会狮子大开口,希望能够争个先手,以后省上万一要拿意见时,也不会要求药厂搬迁。
杨中也明白,做了功课,知道最后可能必须要水厂和药厂中间做一个选择,但是他没有预想到省长现场办公会,也没有想到整个事件推进如此之快,现在,他也觉得很为难,没有想好。
叶三省再次发懵。他对于这次事件准备得很充分,但也仅限于事件本身,对于如何解决,也是就事论事,根本没有想到事件发展到最后,是王洪九**跳到前台,把问题摊明:要解决问题,药厂和水厂必须有一个要搬迁。
县*委书纪乔中华冷眼旁观,——并不是他能够置身事外,而是因为他年龄超然带来的身份超然。他马上到点,这届县*委书纪干完肯定去人大或者政协,所以他根本不想介入这些背景复杂的争斗,尤其是现在省长进来了,他更不想表明自己的态度,如果有态度的话,他的态度就是听领导的话。
会议室有很长一段时间沉默。
没有人会轻易表态,哪怕是那些“高瞻远瞩”的人,也不轻易发表自己的意见。
“看来必须是我说说话了。”
一个人站起来。
林武。
他完全可以坐在座位上说,但是为了表示不输于对方的气势,他必须站起来。
“王董说三森药业必须搬迁,想法是好的。头痛医头谁不会啊?但是就因为头痛医头,就要把头割掉吗?”需要的时候,林武可以展现他不逊于任何人的口才,“三森药业的贡献,大家可以去查一查税收数据,我不是炫耀,我只是想说三森药业对于整个文化,整个江城都是不可或缺的部分,我们在江城的税收很重要,在文化,在工业园区都是举足轻重的,甚至可以说是文化纳税大户中的no:1。水厂呢?一年交了多少税?如果水厂和药厂必须要搬迁一个,我想请县上各位领导,甚至我们可以把这个提案报到市上省上去,看看是搬迁谁?”
“林董事长,财大气粗,林氏集团,我王某也向来景仰,如果说贡献光是说税收的话,那我没有二话,药厂的确比二十个水厂都牛,但是,贡献不是这样算的,中央领导和……张省长都说过,关系到民生问题,我们水厂是民生问题,可不是单纯的赚多少钱的问题。各位县领导都在,文化县多收少收几千万税无所谓,十万居民的喝水问题,哪可能是一点点钱能够比的!”
王洪九毫不退让,准备充分,这一番话,就是左文给他准备的。只是因为今天张省长一直没有给任何人机会说到这里,哪怕他巴巴地追到云阳白马镇也没有机会说出来。
“民生很重要,税收同样重要。”林武淡淡地说,“王董你可能误会了,不是说保药厂就不让你们水厂活,只是让你们换一个地方,这是真正的两全其美。”
“我们说了不算,要正府说了算。”
王洪九挑衅地看着对方。
会议室再度陷入沉默。
这才是彻底解决这次事件的根本:既然一公里内都是伤害,如何让水厂与药厂保持一公里的距离?
林武心里第一次开始紧张起来。
他已经得到了王援朝被拒的消息,同时刑宇那边根本不搭手,——毫无疑问,这位市*委书纪不想因为这次事件影响他正在上升的仕途。剩下唯一能够指望的战友,在这次事件上又没有多大的影响力,现在,在他已经准备大出血治污后,突然到了一个重要决策的时刻,而决策权,却不在他的手中。
一旦今天主持会议的欧阳坚说出某句话,做出某个决议,基本上就可能是这次事件的最终处理结果,对他来说,就可能是几千万几个亿的损失,这,就是正府的铁拳。
他必须为以前忽略环境污染治理付出代价,哪怕再昂贵。
很多年了,他再一次体会到无助的感觉。
王洪九也相当沮丧甚至后悔,哪怕他一直表现得愤怒和凶恶,扮演强人的样子。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次小小的环境专项整治,仅仅几百万就能够解决水质处理,闹到现在这种必须你死我活的地步。
是因为自己的贪婪和胡闹,一步步把抵在自己腰上的刀子推进肉里?
有一刻他非常仇恨雷大全和左文,不是因为这两个“诸葛亮”推波助澜,他不会一条道走到底,现在让自己站在悬崖上。
下一刻他又原谅了他们,清楚地知道不是因为他们的原因而是因为他自己,他从来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见了棺材也不掉泪的角色,正是因为他的个人性,他的身份,他的成长和经验促成了他的一切思维逻辑和行为逻辑,促成了他现在的处境。
但是,他有什么办法呢?
他现在认为,重来一次,极大可能还是如此。
那么,有什么办法解决吗?
或者缓冲一下?
同样的,他也像林武一样无计可施。
欧阳坚有些恼火地扫视会议室众人。
刑宇在省长面前表现得果断忠诚,转身就把问题推到他面前,他现在必须主持这个会议,而且必须有一个结果,否则无法向省长,向市*委交待,可是,他该怎么来做这个恶人呢?
他到文化两年多,文化的官员一提起它都会首先说两个字“霸道”,可是官场之中,有谁能够真正霸道?他表现出来的工作风格大部分只是针对那些可以表现霸道风格的工作,一旦遇上真正复杂难解的问题,他也会“推”和“拖”,这是任何官员都会的两招。
那么,现在看来,他也只能如此了。
“小叶,你也发表一下意见吧。”欧阳坚目光从所有低头沉思的与会人员脸上一一闪过,最后停留在抬头凝望的叶三省脸上,“你全程参与了这次专项整治,接待了都市报的特别行动组,省长也点了你的名发言,又跟着去了云阳,你最了解情况,你先说说。”
或者是这位文化县长的灵机一动,希望从这里撬动会议进程,或者是叶三省昂扬的状态触动了他,欧阳坚像张省长一样直接点了名,然后顺理成章地加了后面那番话做为解释。
整个会议室其他人的目光立刻全部集中在叶三省脸上。
惊愕、怀疑、不屑、莞尔、好奇、期待、妒忌……
叶三省似乎也是一怔,然后很快地笑笑,看着大家问:“工业园区只有三森药业一家污染企业吗?”
众人不解,杨中眼中一亮。
“当然不是。”叶三省自问自答,“这几年我们临江镇正府开出的处理意见书,一大半的企业的污染处理都不达标,这次专项整治,有二十一家企业都需要整改,有的企业环境污染相当严重,噪音暂时不说,比如水泥厂,它的尘灰对水厂,对整个临江镇的居民都有相当大的影响,我们必须严厉进行整治,但是这还是需要一个过程,一段时间,而我们居民用水,是一天也不能断的,也不能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