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其如释重负,连说不必客气。王洪渊让他的兄弟开车送他和朱其叶三省先回临江镇,放下两人,再去县城。
看着汽车离去,朱其松了口气,对叶三省说:“刚才我们去船舱洗手间,小王总说刘学文上午会一开完就给他打电话说,只要王洪渊表示表示,他就能够保证他的游龙公司这次安全过关。刘学文还说,他是代表高云,也就是代表杨中开的这个口,王洪渊问我这有没有可能。”
叶三省震惊万分。
他到临江镇一个月,其实连工作人员也只认得一半,他到计生办录入文件报告时,刘学文已经提前两天离开计生办去了船管所,要不是因为高云天天坐他的车,他肯定不会知道这个人,可是这样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居然就敢利用这种机会伸手拿钱。
“怎么可能!杨镇不是那样的人。”叶三省毫不犹豫地否定说。
“杨镇应该不会。杨镇长要吃钱,也绝对看不上那点渣渣。高云也看不上,你看他的表,起码值好几万。”朱其老练地分析说,“所以刚才我也想了,直接就在洗手间告诉他,这肯定是刘学文一个人搞的鬼。”
“狐假虎威,胆大包天,利欲熏心。”叶三省不屑地评价。
“而且愚蠢。”朱其加上一句,“你看,连小王总都不太相信他的话,所以要专门把我叫去问一下。”
“那小王总会怎么办?”
“我管他,那是他和刘学文的事。”朱其头一仰,“反正今晚他请我吃这顿饭没亏,不仅少出了一笔冤枉钱,我还透露了一个更重要的信息,他那个游龙公司未必在杨镇长的打击范围内,当然,看他是否能够理解了。”
这句话再次让叶三省震惊。
他回到宿舍想了很久,还是觉得以前真是小看了朱其。
他跟朱其的认识完全相同:杨中虽然气势汹汹,却未必会真正绝对公平,严格打表。他不能一下子把所有的企业都整得关门,肯定会选择一些重点企业严厉打击,做个榜样,再让其它企业跟进,但不会过分要求,而是灵活对待,比如给个时间表,比如减少尺度。
他相信杨中并不是那种只知道一味猛打猛冲的人,他的态度只是暂时摆在那里,尤其是在王洪九不停增加阻力的情况下,但是关键时刻,这位聪明能干的年轻镇长,也能够灵活处理问题的。
这个时候,杨中也正在考虑这个问题。
清静了一下午的年轻镇长,晚饭后不断接到电话,刮起这股龙卷风的始作俑者,终于开始不可避免地断入风暴。
他的晚饭是在酒店里叫的。
自从听了叶三省的汇报,他当天晚上就在文化宾馆开了房间,不再回到他的出租屋。防人之心不可无,真要被那些混混伏击了,那还真是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传出去他这个人基本上就是文化,甚至江城的官场笑话了。
新闻联播结束后,他开始陆续接电话,一个接一个,像是在排着队等候。
他算了一下,大约接了近二十个电话,一小半是平时从未交道,只知道名字职务的官员,比如文化两位副县长和一位交通局局长,一小半是有过交道,但说不上什么交情的,比如以前在江城市正府工作的同事,包括一位副秘书长,但有几个电话那是非常意外也不意外的人,比如文化县常务副县*长徐兰,比如江城市常务副市*长刘成家。
实际上,马麟调走后,杨中在江城最大的助力就是这两位,当然,必要时他还可以通过黎小周打招呼接触其他人,但是官场之中,帮助其实是一种利益交换,从来不存在只付出不回报的活雷锋,所以他这一年多除了向徐兰和刘成家求助后,基本上没有找过其他人,包括文化的两位主官乔中华和欧阳坚,——这也是他留给别人印象傲岸不群,独行特立印象的原因。
徐兰直接说那家丨硫丨酸厂是他丈夫的亲戚,请杨镇看看能否区别对待。
于情于理,徐兰开了这个口,杨中都不能再扳起脸当包公,赶紧说徐姐你这么说,我会放在心上,还是让他们先把整改方案做出来吧。
这句话徐兰心领神会:方案是方案,执行是执行,而且执行起来操作空间相当大。
但是她肯定无法揣测杨中心里的真实想法:一切都要走着瞧。
他既然开了这炮,就一定要打响。
刘成家要求关照的对象就是三森药业,但是来头更大,刘成家直接告诉他晚上市*委书纪刑宇召他作陪接待浙江来的一位商人,在桌上给他说的,让他给杨中打招呼。
杨中有点懵。
虽然早知道三森药业来头不小,是前任再前任的市*委书纪、现在的市人大主任王援朝引进的,据说王援朝的儿子在其中有股份,年产值超过十亿,可是刑宇才到江城也不久,就已经“联系”上了?
因为刘成家跟马麟的关系,所以江城很多人都知道刘成家跟自己的关系,但是今晚的晚宴是不是特意安排或者是特意把刘成家召过去的?
虽然如此揣测一位市*委书纪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刑宇可以随时碾压他这位小小的镇长,但正是因为权力的差距太大,刑宇才不好亲自过问这事,连秘书都不好出面,所以安排刘成家来打电话是比较恰当的。
甚至这些电话,大部分都可能是在酒桌上你来我往后才给他打来的吧?杨中饶有趣味地想。
刑书纪的指示,肯定照办,而且办好。他毫不犹豫地对着电话说。我会马上跟他们联系,看看如何办。
他甚至猜想,刘成家这个电话很有可能是在酒桌上打的,刑宇就在他身边。
心里骂了一句娘,心想总算知道黎小周为什么平时总是教导他说,做错了事,做不了事还不是最难过的,最难过是明知道能够做好事,可是却不能去做。
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基层的镇长,就一个专项整治还没有实际开展,刚刚打了个雷,这么多阻力就来了。徐兰他可以阴奉阳违,刘成家这边,他该如何办?除非特殊情况,还没有一位镇长可以对抗市*委书纪的事例吧?
当然,他还是可以阴奉阳违,看看三森药业的态度再说,整改肯定是必须要的,到时看看对方的要求,可以适当降低一些吧。
年轻的镇长又是苦恼又是满足地躺在床上,浮想联翩。
今晚,还有谁会给他打电话呢?
他现在已经出牌,等着那些企业回应,尤其是水厂,水泥厂,三森药业这些污染大户,他要看了他们的牌,才决定下一步如何继续打牌,用什么力度打。
所以他也不怕现在这些说情的电话,一切都还在进行中。
突然间,他脑中闪过叶三省那张普通的脸,憨厚的笑,他其实很希望这位“福将”给他打电话聊聊。
他盼望的电话,还要整整一天后。
第二天下午,临江镇d政办的门被推开,一位衣冠楚楚的年轻站在门口,对着大家微微一笑,然后指了指某中一人。
叶三省正在办公室埋头工作,感觉有异,抬头一看,大家都表情各异地看着他,再顺着大家的目光看向门口,一张熟得不能再熟的脸在那里得意地对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