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这里住院,是老爷子争取来的。不住进医院,他心里不踏实,心中也有所不甘。
远峰听老妈说,去年她住院,老爷子回去后,感慨万千,说住院真的很好,会有儿女们看望。
噗。听到这一说,远峰差点吐血。老爷子这是啥想法。为了儿女能够看望他,想生病,想住院。
不过,转念想了,远峰也就有了自责。
做儿女的,确实手上都有事。都不是有闲人。现在,又各自有了小家,照顾二老的时间,确实是少了许多。
远峰知道,老爷子想生病,还有一个诱因,就是老爷子的姐姐。
去年五月,老爷子的老姐姐一觉睡过去,就没再醒来。接到老家打来的电话,老爷子没敢回去。心里是想回去的,儿女们却不让他成行。最后,是弟弟和妹妹做代表去了。
弟弟和妹妹回来时描述,姑妈走的时候,睡在床上,走时的样子没丝毫痛苦的症状。
民间有个说法,人的寿命,73岁或84岁是道坎。这个说法也不一定对。老爷子的老姐姐却是在83岁时走的。
自从老姐姐走了后,老爷子的心里总是有个结没法解开。他也就对身体状态稍有变化就会特别的敏感。他不想有病,但有时也想大病一回。
老爷子想病上一回,是想得到儿女们全来问候的待遇。
这次凭自己的努力,老爷子争取到住院的机会。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住院。这次到省中医院来,他放话了,一定要好好住上一个月。
远峰一时想不明白,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态。
晚上十点多,远峰离开,去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下。
次日一早,天蒙蒙亮,远峰起床,往医院去。他在一家粥铺,买的早点和南瓜粥。
到医院后,看见父母亲已经醒来。老爷子坐在床上,一副萎缩的样子。
另一病床上的人此时正呼声大作,睡得香甜。
经过昨天晚上的交流,老爷子和老妈知道这个病人的来历,一位副厅级的洪姓离休干部,每年都要到这所中医院住两次,一次是冬季,一次夏季,每次都要住一两个月。
单位为他打了一笔不小的款子在医院的账户上。他说住院就是最好的疗养,前提必须是这样具备疗养条件的医院。
洪老的一番高见被老爷子认同了。他有点后悔自己才知道这个事理。
老爷子在洪老离开病房,对远峰说过,感叹有工作的人真好,看病可以报销,不像他,要自己掏钱。
远峰提着早点进去后,没说话。
“难受?”老妈见老爷子不睡觉,坐在那,就问了。
老爷子看了老妈一眼,没说话。
“天没亮呢。再睡一会。”老妈劝导。
老爷子嘤嘤的说:“这是什么医院,昨天下午到现在,就没人来问过我。我不想在这里住了,想换另外一家医院。我看,这家医院不对病人负责的。”
老妈说:“今天,会有医生来过问你的。别急,啊。”
因为老妈的一个啊字,老爷子的心里舒服不少。人到了这个岁数上,就像孩子似的,信人哄。
老爷子听话的躺下了。
远峰看着父母亲的对话,在一边隐隐地笑。
躺下后,老爷子假装有睡意,合了眼,却在想事。之后听他说出心思。他在念叨,几个儿女,今天会有谁来医院看望自己。
小儿子为这次他的住院,已经出了力,找了关系托了人,现在又回到远离省会的那个城市去了。做生意嘛,忙,可以理解。
大儿子在这里陪着,没钱可以出力的。
远峰从老爷子入院时就认为,老爷子身体健康,没病。他认为老爷子身体健康,但不排除体内有毒素。尤其是眼下的水质。
基于这样的想法,买来的早餐中有南瓜粥。老南瓜可以解重金属。
老爷子又有了嘀咕,说张晓芸为什么不来看他。
远峰没有做解释、解释不清楚,老爷子会越发不高兴。
护士换班后,白班的护士进来。
这就有了一景。
病床上方,吊着药水瓶,老爷子的胳膊上连着一根柔软的橡皮管,在打点滴。此时的老爷子,病恹恹的样子。
这时,妹妹来到。
“来啦。”老爷子的这两个字是由嗓子眼里哼哼着才出来的。
妹妹有问:“爸这是怎么啦?”
“没事的。”老妈说:“他就是这样。”
老妈背对着老爷子,使眼色。
做女儿的也就明白了,老爷子这是在装,是要所有的人都要把他当成一个十分重要的病人。
老妈端起一只快餐盒,拿了汤匙,要喂老爷子南瓜粥。
远峰走到床尾处,拽出摇把,将床头摇起。老爷子也就半躺半坐的样子。
站在床尾,远峰看老爷子吃东西的样子,忍不住想笑。
远峰心想,老爷子年轻时要是离开农村,改行去做电影,凭他的演技,说不定能成为一个明星。
昨天吃自助餐时,有一个服务员夸了老爷子,说老爷子的说话和走路,看不出是一个高龄老人。
服务员怎么会想到,这个老人已经在医院里弄到一张床位。现在,远峰看老爷子的样子,就是一个病人,而且病得不轻。
隔壁病床上的洪老也在打点滴,样子却坦然得多。他半靠、半躺,戴着一副老花眼镜,闲着的手里拿一张《参考消息》在看。他的陪护者是个妇女,头发也成花白状。
“老洪,我这样伺候你,怎么报答我?”那个妇女问这话时,脸上笑笑地。
洪老放下手中的报纸,脸面转向新来的病友和这边的人,说:“这家伙,总是跟我提条件。她姓曾,我老伴。”
昨天,两个病人还是陌生的,相处了一晚后,现在成了病友。彼此之间也就多了一些信息方面的沟通。
老爷子的脸上没表情的看了邻床上的那一对夫妻。
老妈可是笑容可掬的说了话:“看得出来,你两口子,和睦。”
曾姓女人也就笑了,说:“一到开春,他就要来这里。我呢,也就跟过来受罪。”
洪老说:“这也叫受罪?大太阳下干活的民工就没法活了。享福吧,你。这个天,在家里,你舍不得开空调。这里,二十四小时空调伺候,你就讨巧卖乖吧。”
曾姓女人说:“为你炖个汤,做些你喜欢吃的,来来回回你就不觉得累人。”
洪老说:“我没看出哪里累着你。来去有车的。”
曾姓女人说:“什么车,不就是公交车。你挤公交试试。你儿子倒是有一台宝马,送过我几回?”
远峰可是听出来了,也看出来了。这曾姓女人比洪老的年龄要小不少,起码要小二十岁朝上数。曾姓女人所说的儿子,可能是她的继子。
老爷子这时插话:“儿女们都忙的。我那个小儿子,倒是有辆进口原装的奔驰,只是把我拉到这里,就没了人影。我那个女婿,有辆丰田车,也不能为我派上用场。”
曾姓女人说:“我家老洪,在位时,有台奥迪,有专门的司机。如今,没了,虽然说是离休,却没了车和司机。”
远峰在一边听着这几位老人的对话,觉得十分的好笑。说这些干吗呢,有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