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头自然是不高兴,花可南的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他还是笑笑地。
“董事长,您让我到下面去?”花可南把一个“您”字咬的很重。
程颂没有点头,而是上眼睑往下压着。
“现在,提倡复合型人才。一个有潜质的干部,要能上也能下。”
花可南真想说,董事长,我忠心耿耿跟你这么些年,你在临走前,就给我这样一个安排,是不是有点那个了?
花可南在去市市府办事时,听到风声,程颂将要调到市府机关去。由企业到市府机关,没有背景的人想也别想。
眼看就要退休,却能在退休前的几个月进市府机关,这就意味着晚年有一笔可以心满意足的退休金好拿。
同等工龄同等学历从公务员位置上退休后拿的退休金是从企业退休的好几倍。
由此可见,程颂的关系网相当可以。
程颂能猜透两办主任此时的心思。他慢条斯理地一笑,说:“可南,你一直在机关工作,一直处于高高在上。这样,对你的前途很不好。”
花可南的脸上有一阵痉挛的感觉。
程颂说:“曾经给过你两次机会,让你下去过渡一下。最终是没能去成。上次民主选举总经理,你败给郑晓海,知道问题出在哪?”
“群众基础。”花可南回答的很快,几乎属于快速抢答。
上次第一轮的民主选举,操作环节上做了准备,结果在有前铺后垫的准备下还是败北。这让花可南很是郁闷。落选后,他认真地做过反思。
“没错。你现在去补上这一课。虽然时间短一点,多少可以堵上一些人的嘴。”
花可南突然明白过来,程颂这是要为他的下一步做一个铺垫。
“董事长。我听你的。”花可南抬起头,身子正了不少。
“这就对了嘛。男子汉大丈夫,要能屈能伸。何况,这只是很短的一个时间,走走形式,你的履历表上,就有了基层工作过的经历。”
“可是......”花可南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他以为董事长忽视了一件事。
程颂问:“什么?”
“配件三分厂免掉了邢仕朋后,已经由副厂长顶替了。厂长有人了啊。”
“哦。把他调整到铸造分厂当厂长。成星望停职反省后,一直没人顶上去。”
“好吧。那我就去吧。”花可南还是有些勉强。对于生产一线的职位,他真的没有兴趣。即便是过渡期,他还是提不起精神。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愉快,花可南赶紧转移话题。
“董事长,外面有传说,说你要调走?”
程颂哈哈一笑,没有直接回答。
花可南从程颂的这种得意的笑声中,已经品出那些传说真的不是捕风捉影。
程颂自然明白花可南关心这事的目的是什么。
“放心吧。我会站好最后一班岗的。”
听董事长这样说,花可南一时不知如何接话。他竭力想找出一句话来说,只是,拍马屁的大典里有这样的话,却是一时不好翻到。他只好先在脸上放出一个乖巧的笑容。
企业里的人习惯于将公司领导所在的办公大楼说成机关。花可南喜欢机关里的生活,尤其是两办主任这个位置,迎来送往,自诩阅人无数。
可在夜深人静一个人孤独时也盘点过他的这种生活,当是他的自省,这才发现,真的要是有个什么事,这些过眼的人,一个也不起作用。实在是弄不清问题出在哪。
刚才,程颂那一番话,倒是有醍醐灌顶的警醒作用。
花可南看出来了。程颂以退为进。
确实,程颂只能是考虑眼前的事,先把退休金的事情落实了。要不然,极有可能两头空。现在,先落实一头。另一头,即便经过努力,不能把这个企业收入囊中,那只能说是天意了。
在这个企业,程颂几乎是消耗了毕生的精力。他对这个企业有着血浓于水的感情。他看待这个企业比任何一个远程公司的人更有一份浓浓的情,就如同一个业主看待门前屋后的私家花园。
说白了,程颂的骨子里,已经把远程公司当成他的一份家产。每每听说某某只花了少许的钱,就买进一家企业,他就心痒痒到不行。
现在,他被迫离开远程公司,需要一个听话的人帮他看守好这个私家花园。
在程颂看来,花可南是最为适合的人选。
而花可南呢,不愿意到分厂去,是怕人们猜测他的目光。
在目前,大多数人不可能明白他为什么要到那里去。不明白事理的人,会认为他被降了职。他不可能把为什么去分厂当厂长的事广而告之。
再说,对于生产上的事,他一直没有兴趣,也不关心。现在,程颂要让他去跟设备和工人打交道,他没有做好思想准备,还是觉得有些突然。
“在这个企业里,你的真正竞争对手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郑晓海,一个是远峰。”程颂再次提醒花可南。
花可南点头,他明白程颂的意思。
“去吧,把手上的工作向田凡做个交待,做好早下去的准备。”程颂的大手掌背向外弹了弹。“时间紧迫啊。”
花可南起身。
“你要下去扎好根。只有下去了,打好基础,才能最后站到上面来。记住,树大需要根须扎得深,到时,就能根深叶茂。”程颂拍了拍花可南的肩膀。
其实,程颂说这番话,纯粹的自欺欺人。让花可南到分厂去当厂长,只是短短几天的时间,就能扎根,而且还要根深叶茂。
花可南仿佛受到程颂的重托,神情肃然地又一次点头。
柳姗也得到了程颂离开公司的消息。
“那个老家伙,太精明了。把一大帮跟着他的人忽悠了。”
情人的第n次相会,还是在老地方,柳姗向郑晓海通报了最新得到的消息。
这几天,郑晓海不在远程公司,他在这边的一个企业里做前期接触。
“现实又一次证实,生姜还是老的辣。”郑晓海的身子靠在沙发上,双脚架在面前的茶几上,说:“还是你柳大部长有远见,及早地就跟了我。”
“去。”柳姗朝郑晓海翻了白眼,说:“臭美了,你。”
郑晓海爽快的发出一串不怀好意的笑声,笑的味道总是让人觉得有那么一种涩(谐音)迷迷味道。但这个笑声的尾巴上还是有了些凄凉。
他知道自己再混,也混不到程颂那个水平,也就是说,到老了该退休时,也到市府机关去弄一个闲职,然后光荣而体面的拿到可观的退休金。
他不能。
既然不能效仿,只好从其它方面想办法。
柳姗无力还击刚才郑晓海说的话。当初,郑晓海把她从程颂的队伍拉出来,并不是为她这个人,而是她手上的财权。
在经济上成为同盟后,又应了那句俗话,日久生情,成了这种隐蔽的关系。
“我们也得赶紧,不要被他拉下了。”柳姗提示郑晓海别忘了他们一开始就定下的共同目标。
“会的。这个,你尽管放心。”
柳姗问:“农丰公司基础不错,有没有希望把它吃下来?”
“够呛。李家义那小子,不肯松手。我已经试探了几次。估计,他和程颂有合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