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总,你不知道,这些工人,安排他们做这事,都不乐意。现在啊,人都是向钱看的。不给工时的活,你根本就叫不动人。这哪像国企的主人翁?”
“你少给我推磨。”远峰说:“你是存心不把我的话当回事。”
方元苦下脸来,说:“哪敢啊。你借我胆,我也不敢。”
远峰的鼻腔里哼了一下,转身离开。
这时,调度来到方元身边,汇报生产线上出的事。
方元只听调度说了一句,就亮出大嗓门,说:“你少给我推磨。昨晚,我给你派的活,你怎么安排的。刚刚,我让远总训了一通。”
调度要做解释。他冤枉啊。他要说,方大厂长,你什么时候给我派过这活。
方元朝调度眨眼睛,意思你什么也别说。
远峰离开方元这里才几步,自然是听见总装分厂厂长这会在转嫁火气。他知道方元这会在演戏。
自从程颂回公司后,有一些干部包括部分工人,对远峰说的话,不再是惟命是从,时不时要讨价还价一番。
这使远峰的心里很是恼火。下面一些干部转向是不是也太快了点。
没办法,远峰只好就事论事讲道理。在车间里要讲清楚一个事理,真的是不容易。
有的车间里噪音很大,噪音度起码在八十五分贝以上。技术改造没有跟上,一些分厂还在使用一些老的旧的设备,像c620、c630手动车床还有用。
有时,如果空压机房在检修,生产车间里一些气动设备和需要气动的检测仪器,只好临时拉来小型的空气压缩机,在现场使用。
这个时候,噪音大到说话声音小,对方听不清楚。远峰只好扯着嗓子对面前的人说道理。
之前,遇到事情要和分厂领导谈时,远峰可以将需要沟通的人叫到分厂办公室,或者换一个环境,比如到车间外去说话。
现在,他似乎没有了这个耐心,有时的情绪就像汽油遇上了火苗。
“你说,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在精加工分厂的生产现场,远峰扯着嗓子冲着宫得秉发火。
每日的加工件出来,需要向其它分厂调转时,应该将所有工件放在工位器具架上。这样,成品不容易相互擦伤,也便于计数。
由于一些器具架老化退役,就出现不够用的情况。在这种情况下,各单位也就有了些私心,想让本单位多存一些工位器具架。
从规章制度上来说,这样做,肯定不行。可是,现实情况是,没有新的器具架跟上来之前,只有本位主义一点了。
精加工分厂也就学了其它分厂的做法。
宫得秉说:“人家都是这样做的。上家这样做,我们对下家也只能是这样做。”
“混蛋逻辑。”远峰不客气的骂了一句。
宫得秉不服气,问:“人家做得了初一,我为什么就不能做十五?”
这话是个反问、问的不合规章,却多少在情理上。
凭什么工件从其它分厂过来后,工位器具架不全,将一些工件散落在电动平板车上,到了精加工分厂就要按规章工件全部上器具架。
凭什么呀?精加工分厂又不生产器具架。
“人家是人家。你是你。人家也叫宫得秉吗?”远峰明知事实是怎么一回事,却蛮不讲理,大声训斥忠于他的部下。
本不是多大的事,却让远峰很是生气。他压在心头多时的火气,一下子就冲了出来。
如果是在其它的分厂,他也许不会这样,也许会忍一忍。这里,面前是他信得过的人,是精加工分厂,是忠于他行事风格的宫得秉。
“好吧。我改正错误。”宫得秉理解远峰这时候的心情,退让了一步,而且赔上笑脸。
远峰一甩手,离开精加工分厂。
室外的寒风迎面吹过来,他的头脑清醒过来,有了自省。
我干吗要这样的头脑发热,宫厂长有错?问题真有这么严重?
远峰摇了头,一个苦笑。
寒风使远峰的身子紧了紧。他吐出一口热气,觉得心口多了些爽快。他就又下意识地吐出一口热气。
走在厂区的中央大道上,看到新产品分厂车间外,有几个女工站在腊梅花前,面朝太阳,在晒太阳。
这是不可以的。
上班时间,有规定,工人不可以离开岗位,更不可以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在车间外聊天。现在倒好,晒着太阳,闻着花香。那些女工好像看见了总经理,竟然没有一个人离开。
视而不见?也算是一种蔑视。
远峰向这些女工走过来。
“你们在干什么?”远峰的脸色不好看,阴沉着。
有个女工竟然大言不惭地说:“你看到的呀。我们在晒太阳呀。”
这是很普通的一句大实话。可在远峰听来,几乎要吐血。
瞧瞧,现在的企业变成了一个什么样子,规章制度全成了废纸。
“你们怎么不干活,在这晒太阳?”
有人回答:“没活干。”
“没活干?”远峰质疑。
“活儿全让外边的单位干了。”
涉及到敏感的话题,这不是一个总经理和女工可以讨论的。
虽然所谓的新产品销售形势不错,放出去一些加工件,但也不至于一大早就停工。远峰要去问陈庭中一个究竟。
远峰转身要向车间里去。
他要去责问新产品分厂的厂长陈庭中,你干什么吃的,生产是怎么调度的?
有个女工叫住了远峰。
“远......总......经理。”这个女工叫法上有些拖泥带水。
远峰打住脚步。
这个女工问:“我想知道,你们当干部的,在新产品上,都捞了多少的好处?”
这话问的。远峰莫明其妙。他直视这个女工,等着听后面的话。
这个女工说:“把本该本厂工人做的活,放到外面去,让别人干。现在,倒好,本厂的工人没活干。我们愣是想不明白,这个账,你们是怎么算的。”
“就是,一本糊涂账。”
“什么糊涂账,该清楚的人,心里比谁都清楚。”
“天底下没有傻瓜。反正,我至今没有见过一个傻瓜。”
“当权的人,有好处呗。”
女工们你一言我一语,远峰没法回话。他就是想做解释,也是茶壶煮饺子,心中有数,想吐,吐不出来。
远峰一言不发。这些问题不好回答,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解释得清楚。他想离开。
可是,这些女工提出的这些问题,总得给个大概的说法。
他在思考,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突然地,有人跑出车间来,大声叫:“不好了,要出事,有人玩命了。”
旋即,又有人跑出车间。
远峰大步向车间里去。
车间里只有少许的机器声响。
陈庭中远远地在训斥一个工人。“刘爱国,你,给我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刘爱国发了疯似的,拿到什么就扔什么。旁边的人躲闪着。
远峰听到陈庭中的训斥声后,见这个工人还在撒野,手里的铁器乱扔,很危险。他也就跟着大声命令:“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刘爱国先是怔了一下,看了远峰一眼,不但没有丢下手里的铁器,反而越发地来了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