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子哥哥,你怎么了?你快醒醒啊,翔子哥哥!”
房海翔猛然惊醒,两眼死死盯住眼前的碧葵,目光惊悚,仿佛从来不认识她一般。他的双手紧紧钳住她的胳膊,捏得她吃痛,忍不住叫了一声。
碧葵这一叫,房海翔方才清醒过来。他哼了一声,松开抓着碧葵胳膊的手,身体无力地瘫在榻上,满身虚汗。
“翔子哥哥,你可醒了,我都快要急死了!”
碧葵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她拿着一方帕子,为他轻轻擦拭额头上的汗,他只觉得头上一阵剧痛,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缩了一下身子。碧葵忙停住手,小心地问:“翔子哥哥,你痛了吗?”
房海翔摇摇头,道:“不妨事的。师妹,现在是什么时辰,我睡过去多久了?”
碧葵道:“现在是酉时。你不是睡过去了,你是整整昏过去了两个时辰。”
房海翔吃了一惊,想翻一下身,却感觉浑身上下一阵阵疼痛。他想起来了,两个时辰前,他和师兄张熙进行了一场辩论,因为他对吕子和先生曾静所讲的华夷之防有些异议,被先生狠狠揍了一顿,木棍打在头上,当场就把他打晕了。
碧葵探过身,把手垫在他后背,扶他慢慢坐起,将上身斜靠在床头。她端过一个小碗,用匙羹从碗里舀了一小勺,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送到他唇边。
房海翔勉强喝了一口,道:“好苦!师妹,这是什么?”
碧葵道:“这是爹爹请郎中开的活血化瘀的药,你先喝了,还有外敷的药,等一歇我给你敷上。”
房海翔接过小碗,一仰头将药都喝光了,道:“先生都被我气成那样了,竟然还给我请郎中治伤?”
碧葵收好碗,道:“其实爹爹打你,也是一时意气用事。看到你昏倒了,他赶快叫张熙师兄把你背到房里来,又打发人去请郎中。他急得团团乱转,嘴里一直不停地嘀咕,‘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一直到郎中来看了,说没有大碍,他才放了心。翔子哥哥,你弗会怨恨爹爹吧?”
房海翔道:“我怎么会怨恨先生呢?自古以来,先生打学生是天经地义的。何况对我而言,他不但是先生,还是再生父母。如果不是他把我从山沟里捡回来,说不定我早就死了。我对先生,只有心存感激,如有半点怨气,那和不知感恩的禽兽有什么分别!”
碧葵道:“话是这么说,可我还是觉得是爹爹做得不对。不过就是争论几句,各人讲各人的道理,若觉得别人说的没有道理,就用你的道理说服他嘛!为啥争不过人家,就下手打人,而且用那么粗的棍子,往死里打…”
碧葵说着说着,眼圈又红了。房海翔忙安慰道:“师妹,没事的。你翔子哥哥从小练武,这点儿皮外伤对练武之人来说太平常不过了。你放心,我再歇息一会儿,就可以完全恢复了。”
碧葵点点头,道:“翔子哥哥,你把上衣脱了,趴在床上,让我来帮你敷药吧。”
房海翔有些发窘,道:“师妹,这样不太好吧…你把药给我,我自己来敷。”
碧葵微笑道:“别傻了,翔子哥哥。你能看到自己后背上的伤吗?我是你妹妹,有啥好难为情的?”
房海翔还在犹豫,碧葵已经过来伸手帮他脱掉了上衣,扶着他趴在床上,然后拿过药罐,将配好的黏黏糊糊的膏药抹在他后背的伤口上。他只觉得一阵刺痛,咬紧牙关强忍着不出声。碧葵的小手在他的背上轻柔地滑过,伤口处感觉清凉无比,顿时减轻了不少疼痛。房海翔道:“谢谢师妹,我感觉好多了。”
碧葵嫣然一笑,道:“我说的没错吧,是不是好多了?刚才还扭扭捏捏的,不好意思让我碰你呢!哦,我晓得了,你是不是怕你的蓝儿吃醋啊?呵呵…”
“蓝儿!”
房海翔惊叫一声,一骨碌翻身爬起,直愣愣地坐起来,错愕地盯着碧葵,问道:“你怎么知道蓝儿的名字?”
碧葵被他吓得一激灵,道:“翔子哥哥,你这么一惊一乍的,吓死特碧葵了!”
房海翔一把抓住碧葵的手,连声问道:“好师妹,蓝儿她现在怎么样了?快告诉我,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碧葵冷不丁被房海翔赤着膊抓住了手,顿时羞得面红耳赤,道:“我哪里认识啥个蓝儿、绿儿的,都是听你在昏迷之中一遍一遍叫她的名字,叫了有几十遍。我猜想她一定是你的心上人,所以刚才试探着说说罢了。”
房海翔听了,放开碧葵的手,颓然坐倒,半晌才歉然道:“小师妹,方才我一时失态,吓到你了。真是抱歉得很,你没事吧?”
碧葵摇摇头,轻轻一笑,道:“我没事。翔子哥哥,你叫蓝儿名字的时候,只有我在你身边,你放心,我不会告诉爹爹和张熙师兄的。”
房海翔怅然若失,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蓝儿,蓝儿…我现在才真正明白你说的话,思念一个人的感觉,竟是这般的苦,这般的折磨人…”
他念叨了一阵,转头对碧葵道:“师妹,你可曾有过思念一个人的感觉?”
碧葵迟疑了一下,道:“我…我想念姆妈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房海翔道:“不一样的。那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蓝儿告诉我,思念一个人的感觉,就是每天晚上睡着之前的最后一刻,心里想着的是他;每天早上睁开眼睛的第一刻,心里想到的还是他。你年纪还小,再过两年,等你有了自己心爱的人的时候,你就会明白我今天说的话了。”
碧葵眨眨眼睛,道:“这个蓝儿,对翔子哥哥还真是情真意切呢!她说的我虽然不全懂,但是也能猜想出几分来。小时候学戏,有好多戏文都是唱男女之情的。我还记得《西厢记》里有两句红娘的唱词,我唱给翔子哥哥,你听听是不是这样的感觉。”说罢便清了清嗓子,唱道:“只是小姐你害得他,卧枕捶床不思茶饭;害得他腰如病沈、鬓似愁潘…”
房海翔赞道:“师妹唱得真好听,这《西厢记》的唱词也是写得真美。我现在才知道,原来男人也会相思,相思起来的滋味也是这般难受…”
碧葵出神地看着他,道:“翔子哥哥,你那个蓝儿,竟把你迷成这样,她一定生得很美很美吧?”
房海翔脸上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她生得确实很美。”
碧葵笑道:“情人眼里出西施。你说她美不算数,要让我看到她的样子,才能晓得她是不是真的很美。翔子哥哥,你赶快告诉爹爹,让他给你和蓝儿保媒,你把她娶进来吧!”
房海翔一脸愁容,道:“师妹,这件事万万不可让先生知道的。因为蓝儿她是…她是满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