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开山一下靠到椅子上缓缓道:“这是一首藏头诗,是在警告我们,粮食不给赈济署,我们将面临被吃大户的危险。我要到县衙告清虚这个无耻的道毛儿(对道士的蔑称)。”
何生财道:“恐怕告也没用。清虚就是县衙的人,我们去告县衙会张视(理)?再说从这纸条上来看,没有证据是赈济署贴的。从文字上来看,只是在劝我们行善,没有任何威胁之词。就算认定这是一首藏头诗,人家可以说是在提醒我们。自古大灾,民众都有吃大户的现象,你没证据证明是赈济署在使坏,莫奈何哟!”
何开山道:“那咋办吗?”
何生财叹口气道:“今天要是把粮食给这群叫花子吃了,人家‘嘴巴一抹(má),多谢老大’了事。爹!还不如把粮食给清虚,给自己留个盼头。”
何开山摇摇头。
何生财见劝不动老汉,自己也想等哈看,万一吃过中午下午他们就走了呢。
到了中午,一群叫花子就开始在门外拍打吼叫,何开山吩咐下人不许开门。刚端上碗,下人就来禀告,说叫花子在撞门,再不打开怕是门就烂了。
万俭省赶快道:“老头子!两扇门哪挡得住一群叫花儿吗,快给他们打开,咱们好言相劝,让他们吃顿饱饭就走。唉.这群饿死鬼投胎的哟!”
何开山见婆娘这么说,只好吩咐下人开门。一群叫花子蜂拥而进,抢起桌上的碗就刨,没碗筷的就用手抓。弄得何开山父子直皱眉头,万俭省瘪着嘴巴打啧啧。
几个人的饭菜显然不够一大群人吃,碗碟甑子一扫而空,都说还是饿的。
万俭省只好又让下人快去烧火做饭。自己在饭厅给叫花子些下矮桩(说好话),求他们吃了饭就走。
一群叫花儿整了个心满意足。其中一个年长一点像是叫花头的对万俭省道:“多谢主人家,我们走下家了。明天又来欺晌午(吃午饭),今天中午坨子肉不错,明天多整点。”
万俭省双手一捧作揖道:“哎哟,我的大兄弟耶!走了就嫑转来了嘛,我们小门小户地,经不住你们几十个人造。我老太婆求求你们了。”
叫花头嘿嘿一笑道:“刚才我们看了你家粮仓,够我们吃三五几个月。哪能就不来了呢?嘿嘿.客走旺家门,客走旺家门。”
说完,手一挥道:“兄弟姐妹些,咱们去张家,早点去喊他们给我们整几块老腊肉欺(吃)。”
一群叫花子一哄而散,留下一桌子乱七八糟的碗筷,一地饭粒菜渣,院子里大门口全是草草、垃圾、口痰、刺鼻的尿臭。
万俭省一屁股塌到椅子上,一拍双腿道:“老头子,咋干喏?”
下午申时,两个下人挑着两担空水桶回来,垂头丧气地放在檐坎上。
年轻的下人道:“东家!管水的说,我们家的水必须出钱买,以后不再分给我们了。”
何开山道:“咋会这样呢?都是生活在这里的民众,就该一视同仁噻。”
下人手一摊,摇了摇头。现在而今眼目下,水比粮食还金贵。何开山赶快让老大去找里正。里正说他做不了主,这水是黄子川出钱在金鱼河拦的,只有去找黄子川。
老大骑马就去了舒镇学校,叶顺章告诉他,黄子川去了亭公所。赶快掉转马头又撵了过去。到亭公所时,里面闹麻麻地,好像在为水争吵。
何生财走进去,见都是白庙乡有名的地主乡绅,正在和万不黯、张又新、周鹤年、黄子川争论。
万不黯待大家争吵完才道:“金鱼河的水,确实是黄子川东家出钱拦下的。这事乡、亭真还做不了主。子川东家,说说你的想法。”
黄子川缓缓站起来道:“大家都不激动。都是乡里乡亲的,咋会不让大家活呢。水是一定会给大家的,只是对你们不能白给。”
一个乡绅道:“都是这里的民众,为啥其他弄闷多人都不收钱,我们就要出钱买?”
子川道:“有四个问题你们哪个能回答让白庙乡民众满意,让你们自己觉得有理,我把水免费给你们。第一拦这个水花没花钱,花没花巨资,当初找你们捐钱你们捐了多少?第二当初淹地谈赔偿,你们可曾想到给我扎起?我没记错你们当中有五六个,是蹬起八字脚打官司跟我要钱。第三现在民众在旱灾中垂死挣扎,县衙给你们借粮借钱,这是借不是要,你们给过多少?第四你们能帮别人的时候袖手旁观。当然,行善积德是自愿,别人不好强求。同理,你们要水给不给也是我的自由,怕是也不能鬼东哥ri麻雀—估捣起干吧(强行干)?
你们哪个理直气壮回答,只要白庙乡有一成的老百姓同意,我二话不说,无偿给。”
这些乡绅顿时语塞。都跟个焉尿泡一样,全没有刚才吵闹的阵仗。
万不黯见没人主动说话,笑嘻嘻地走到一个乡绅面前道:“周老辈!我觉得黄子川不给你们水,是哪点没对,但又说不上来。这里面你识文断字,刚才一番吵闹我觉你口才最好,你说说?”
周老头看了万不黯一眼道:“我.我也说.说不好。”
旁边长须老者道:“要不我不要赔偿了。”
黄子川道:“判决书上写的是按今年地的收成赔偿,现在颗粒无收,你还要说啥赔不赔偿?你是觉得我黄子川没读过书,还是觉得我还是哈(傻)的?
算了,我看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不好意思跟我黄子川这种斤斤计较的人理论。我提两个方案。第一、这水我让给你们。拦河各种费用一共用了二百五十万钱,你们哪位拿钱接过去。水想给哪个你们说了算。否则,就不要对水的分配说三道四。第二这东西是花钱来的,一斤水你们给二十钱。”
长须老者道:“你要抢人吗?现在一斤米才涨到十几个钱。”
黄子川道:“你去市面上看看,花十几个钱可以买到一斤米,花二十钱你给我买一斤水来,有多少你买来钱我给。算了!老辈子些,肚皮也饿了回家吃饭。”
黄子川说完,缓缓走出门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