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没吱声，只是默默的看着这位文质彬彬的局长。孙松也不回避他审视的目光，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良久，孙松突然笑着道：“其实，在贾东明的眼里，我和杨昊天差不多，都是草包一个，所以，半拉眼都没看得起我，而且，在前几轮的较量中，我也确实处处陷于被动，搞得很狼狈，这更加强化了他的印象，在某种程度上，这是个好事，轻视对手，往往是要付出惨重代价的。”

类似的话，贾东明确实说过，那种不屑，高原的印象非常深刻，可现在看来，这位孙局长气定神闲，不慌不忙，显然绝非贾东明口中的草包形象。

说心里话，他倒是宁愿贾东明所说的是真的，可现在看来，这位孙局长是个非常不好对付的角色，在这样的人面前耍花招，是很危险的。

然而，这个花招必须耍，而且还要耍得巧妙。

他权衡再三，最后把牙一咬，斟酌着说道：“好吧，我试试看，不过，在我和羽茗接触这段时间，你们谁都不要插手，一切由我自己来！”

话音刚落，夏凡抢着说道：“姐夫，你这个要求就有点没道理了，我们插手，只能让你更安全，再说......”

话还没等说完，就被孙松打断了：“好的，我答应你，在你和羽茗接触这段时间，我们绝不插手，怎么做，你自己决定。”

夏凡似乎还有些不服气，但随即被孙松狠狠瞪了一眼，只好把话又咽了回去。

“还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孙松平静的问。

他低着头沉思片刻，试探着问道：“这件事，有时间要求吗？”

“没有，但是，你总不至于拖到我退休了，还没搞定吧。”孙松开玩笑的说了句。

“那倒不至于，但你们不能逼我，事实上，这事只能是慢慢来，急了，反而不妥。”他缓缓的道，一边说，一边偷眼观察着孙松的表情。

孙松面色如常，嘴角带着非常有亲和力的微笑。

“同意！还有吗？”

他想了想，指了指夏凡，笑着道：“最好让这家伙离我远一点，别整天缠着我，实在让人受不了。”

众人都不禁笑了。

孙松则认真的道：“你们不是姐夫和小舅子吗，这件事，我就做不了主了，请自行解决吧，这姐夫和小舅子闹矛盾，就算动起手来，只要不触犯法律，连派出所都不管啊。”

夏凡面沉似水，两个大白眼珠子翻了翻，斜了他一眼。

“就这么多吧，其实，我提这些条件，并非无理取闹，也不是信不着大家，主要是想加点小心，万一要真是贾东明挖的坑，你们掉进去，无非就是挨领导几句批评，我可就性命堪忧了啊。”他苦笑着道。

本来，孙松还打算留高原多聊一阵，但他心里惦记着陈心怡，说啥也不肯，最后也就只好作罢了。

从刑警支队出来，已经是快晚上九点了，喧嚣的都市渐渐趋于安静，街道上的行人和车辆都少了许多。

他一边开车，一边将刚刚的事情从头到尾在脑子里过了遍，最后轻轻叹了口气。

从最开始的只想浑水摸鱼，利用贾东明捞点实惠，到后来角色变换，越陷越深，时至今日，他似乎已经具备左右局势的能力，恍惚之间，甚至都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人还是鬼了。

或许，这就是最真实的我吧！自私、冷漠、唯利是图、心怀叵测，所有这些字眼，都可以在他身上找到对应的点。这样想着，嘴角不由得划过一丝无奈的苦笑。

他驾车到了市政府，停好了车，给陈心怡发了个信息：我在市政府门口等你，开完会给我打电话。

发完之后，抬头往市政府的办公大楼望去，却见会议室所在的楼层灯火通明，显然，会议还在紧张的进行之中。

唉，这个苏焕之啊.......

冷不丁接触的时候，感觉是个有魄力、有能力、而且肯做事的好领导，可相处的时间久了，却发现雷厉风行的背后隐藏着急功近利的影子，而且，和中国的绝大多数官员一样，对权谋之术情有独钟，虽然深谙其道、运用自如，却难免令人感觉不够真诚。

四家施工类国有公司合并重组，表面上看是经济行为，其实说白了就是权力斗争的一种延续，只是目前高原所处的位置偏低，还无法窥其全貌，不过，随着该时间的持续发酵，估计很快就真相大白了。

正胡思乱想，李长河把电话打了过来。

“兄弟，我和许总已经谈好了。”电话刚接通，李长河便兴匆匆的说道。称谓也从之前的高总变成了兄弟，可见心情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他微微一笑：“那就恭喜老哥脱离险境了。”

李长河叹了口气：“现在说脱离险境还为时尚早，至少要等到许总和苏市长通气之后，才算彻底平安。不过，许总既然敢答应，我觉得可能性还是非常大的。”

他点了点头：“是的，她如今掐着云州工业的命脉，这点小事，苏市长肯定会给面子的。”

李长河略微沉吟了片刻，压低声音说道：“老弟，你跟贾二哥通气了吗？”

“没有！”

李长河似乎有点不敢相信，又追问了句：“当真没通气？”

他笑了下：“本来，是打算和他打个招呼的，但思来想去，又觉得没那个必要，这件事，对他也没什么影响和不利，属于咱们之间的私事，所以就......”

“对！对！这属于咱们之间的私事！”李长河显得很激动：“兄弟，啥也别说了，所谓大恩不言谢，现在说啥都没用，从今往后，老李永远为你牵马执鞭，随时听候调遣，效犬马之劳！”

看来，许卿这次是打算充分利用李长河这颗棋子了，高原默默的想，两人之间这么快就达成了协议，说明双方甚至连讨价还价的环节都省略了，不可一世的贾二哥，真的穷途末路了？

“别这么说，李总，咱们这叫互利互助，各取所需。”他笑着道。

李长河连声称是，随即又低声说道：“有些话，电话里不方便讲，等找个时间当面聊吧，总之一句话，以后我就跟着老弟混了！”

“好的，那就改日见面再谈。”他道。

放下电话，高原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

云州这盘棋，越来越微妙了，任何一个点的撬动，都可能破坏整个局势的平衡，从而引发一场大地震，所幸的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已经牢牢将命运抓在了自己的手中。

迂回战术已经奏效了，李长河没准很快就会被警方突破，如果羽茗再能提供关键证据，那对贾东明则将是致命一击。

而这两个关键人物，如今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是急是缓，是收是放，虽然未必能全说了算，至少可以起到相当的作用，相比起以前瞎猫撞死耗子的拼运气，已经是相当大的进步了。

唯一令他担心的，就是那个文质彬彬的孙局长，此人绝不是贾东明口中的草包，必须加倍小心。扫黑英雄的名头虽然响亮，但我不是丨警丨察，真是要顾此失彼，打掉了黑，却影响了自己的事业，那可就得不偿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