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在场的几个人都不禁一愣。
事实上,睿兰公司和北方汽车的谈判非常艰难,汽车行业的烧钱是众所周知的,而新能源汽车不仅前期烧钱,即便实现量产之后也在持续赔钱,一年亏个十几个亿是很寻常的事,国内众多新能源汽车厂家都是如此,所以,投资这个行业,实际上就是一场豪赌,看谁能撑得住,大浪淘沙,剩下的才是最后的赢家。
正是因为此,许卿当然非常谨慎,无论是投资总额还是投资比例都斤斤计较,而且对董事会构成以及总经理人选都提出了严苛的要求,历时半个多月,才算初步达成了协议。
本以为云建也是如此,不料却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搞得苏焕之和邱明良都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许董,你没开玩笑吧?这和你资本家的嘴脸可有点不符啊。”苏焕之开玩笑的问了句。
许卿却淡淡一笑:“当年某国外财团投给互联网大厂2000万美元,谈判不过才六分钟的时间,几乎没有任何要求,无非是看中了互联网企业的光明前景而已,云建也是一样,你们可以参照下资本市场施工类企业的股价,就能理解我的决定了。”
高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有任何附加条件的投资入股,还帮着在港股上市融资,连佣金都省了,这分明是天上掉馅饼嘛!
“许姐,当着咱们两位市领导,你可不能出尔反尔呀?”一着急,也忘记了时间地点场合,张口就喊了声姐,这个亲密的称呼,把苏焕之和邱明良都闹了一愣。
许卿却还是很笑眯眯的。
“当然不会呀,我虽然是个女流,但在投资界也是有些名气的,况且,云建这点经济体量,投不了几个钱,对我们公司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你就放心吧!”
这句话倒也并非狂言,对于一家注册资金高达500亿的公司来说,入股云建集团,确实是笔小生意。
“这样的改革,我举双手双脚赞成,咱们可以立刻签合同。”他笑着道。
苏焕之和邱明良也相视而笑。
“许董啊,你要是在北方汽车的投资上也如此爽快就好了。”苏焕之感慨的道。
许卿却叹了口气:“这是两回事,北方汽车的盘子太大了,而且风险也很高,几十个亿的资金投入进去,未来五年甚至十年,都不见得盈利,必须要加倍小心啊。”
“对,对!其实,许董在很多环节上已经让步了。”邱明良也道:“平心而论,许董也是个有家国情怀的企业家,心系民族工业,对家乡的经济发展还是尽心尽力的。”
“停,邱副市长,你可别给我戴高帽,该怎么谈,还得怎么谈,另外,国资委的那个乔主任简直就是个老顽固,我都快被他给逼疯了。”许卿说完,无奈的一笑。
邱明良缓缓起身,笑着道:“好吧,一会我把老乔给撤下来,省得他折磨你。”
许卿也笑:“算了吧,换一个新的来,没准比他还难对付。”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向苏焕之告辞,显然是要进行下一轮谈判了。临出门的时候,邱明良还轻轻拍了下高原的肩膀,微笑着道:“我看出来了,你小子不仅是个人才,而且还有点运气,是一员才堪大用的福将啊。”
他没敢应答,只是咧嘴笑了下,不料刚笑了一半,却发现苏焕之正冷冷的盯着他,吓得赶紧将剩下的笑容憋了回去。
二人走后,苏焕之也不理睬高原,关上办公室的门,径直走到办公桌后坐下,专心致志的批阅着文件,将他晒在了那儿。
他呆呆站了一会,鼓足勇气,轻声说道:“苏市长......”
“闭嘴!”话还没等说出口,就被苏焕之给怼回来了。
他无可奈何,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乖乖的站着原地。
上次被罚站,好像还是上初中的时候,啥滋味都有点淡忘了,一口气站了半个多小时,终于记忆犹新了。
腰酸腿疼不说,浑身还奇痒无比,可当着市长的面,又不便抓耳挠腮,只好咬牙挺着。虽然窘迫异常,可他却并不恼火,反而还有些窃喜。
不论是职场还是官场,那些吹胡子瞪眼甚至骂娘的,未必是真恨你的,相反,恭恭敬敬、礼貌有加的人,没准心里正琢磨着置你于死地。
今天的情况也是如此。
罚站,是看得起你,是只有对亲信才能做出来的举动,换成一般人,恐怕还没这个待遇呢。
尽管如此,可滋味毕竟不好受,正心急如焚之际,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陈心怡快步走了进来。
“苏.......”市长俩字还没说出口,一眼瞥见高原跟个木头桩子似的站在那里,不由得微微一愣。
“这是......干嘛?”陈心怡迟疑着道,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在问谁。
见救星来了,高原赶紧挤眉弄眼的使眼色,苏焕之则抬头瞪了他一眼,转而对陈心怡道:“我让他在这儿站一会,好好反省下,免得日后不长记性。”
陈心怡恍然大悟,也不敢笑,只是低着头,偷偷抿着嘴。
“什么事?”苏焕之问。
陈心怡将手中一份文件递了过去:“这是住建局关于老城区的改造方案,其中有几个关键点,我都给挑出来了,您看看是否同意。”
苏焕之嗯了声,接过来大致翻看了下,随手放在了办公桌上。
“先放这儿吧,我抽空再看。”
陈心怡点了点头,说了句我先去了,转身便往门外走去,与高原擦肩而过之际,还特意瞥了他一眼,差点没当场笑出了声。
又站了二十多分钟,眼看就到了午饭时间,苏焕之这才抬起头,指了下对面的椅子,淡淡的道:“过来坐吧。”
他如释重负,赶紧走过去一屁股坐下,并长长出了口气。
苏焕之拿出香烟,自己点上一根,随后把烟盒扔了过来,他没敢伸手去接,而是小心翼翼的用眼神试探着。
“抽吧,站了快一个钟头了,算是对你补偿。”苏焕之笑着道。
他这才敢点上,深深吸上一口,感觉香醇无比,超级过瘾。
“怎么样,跟心怡处得如何啊?”苏焕之并没谈工作,而是直接聊起了生活。
他不敢隐瞒,将与陈心怡相处的情况大致说了,苏焕之听罢,微微点了点头:“暂不公开你们之间的关系,是我的主张,心怡目前是代理市长助理一职,组织部门的流程还没有走完,为了避免一些不可控的情况出现,低调一点还是有必要的,当然,更多的则是考虑你!”
“考虑我?”他不禁一愣:“为什么?”
苏焕之缓缓说道:“最近有人反映,你这个副总经理,实际上是用工程款返点做为条件,从贾东明手里要来的,而且还说,返点的钱,你自己也有份儿,这件事已经捅到文谦书记那里了。”
“我知道。”他接了句。
“你知道?谁告诉你的,该不会又是神通广大的贾二哥吧?”苏焕之皱着眉头道。
他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是公司里的人,没有不透风的墙,这种事是瞒不住的。”
苏焕之哼了声:“文谦书记找过我,我把当时的情况如实说了,他表示有限度的理解,同时也让我提醒你,作为国企的领导干部,最好不要跟贾东明这样的社会人物走得太近。事情虽然暂时压了下来,但是风波并没完全过去,这个时候,如果高调宣布和心怡的恋爱关系,只能令对立面更加恼火,一旦继续往上级反映,组织上很有可能重新考虑你的任职问题,毕竟,与贾东明这种人的交往是非常犯忌讳的,只要深究,不论有什么理由,都会影响你的政治前途。”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心中暗道,既然对贾东明如此看法,可为啥把他树为明星企业家啊,去年还进了区人大呢,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耳光吗?
苏焕之似乎看出他心里在想什么,冷冷的道:“我知道你心里嘀咕什么呢!贾东明是什么样的人,你清楚,我清楚,云州五百万人民群众都清楚,至于他现在脑袋顶上的头衔也好,光环也罢,都说明不了什么,该算账的时候,自然会有人跟他算总账的,不是有那么句话嘛,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他若有所思,赶紧点了点头。
苏焕之又点上根烟,吸了两口之后,接着说道:“让你站一个钟头,即是对你的爱护,也是一种鞭策,记住了,以后无论任何情况,都不要轻易说出辞职两个字。这两字除了证明你的无能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他感觉脸上阵阵发烧,连头也不敢抬。
苏焕之略微停顿了片刻,这才又道:“说情怀,那是给你留着面子,狗屁情怀?!无非就是有点委屈和不满吗?要按照你的理论,那些为新中国流血牺牲的人怎么办?他们跟谁喊冤去!这个世界就没有绝对的公平,总是有人要做出牺牲,我们中的绝大多人,也都会被历史所遗忘,如果你是个男人,那就想办法用自己手中的权力,避免你父亲的悲剧再发生云建职工的身上,而不是动不动就撂挑子,说实话,我更欣赏一个月前的你,敢说敢做,哪怕是歪理,也要摆出来比量比量,现在可好,屁大的官当了几天,能耐没见长,脾气可大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