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苦笑,一时无语。
陈心怡却轻轻叹了口气:“算了,不说了,刘远军已经去世了,功过是非都一笔勾销,不过,你得给苏市长个解释,他眼里可不揉沙子,说不清楚,我看括号里那四个字就悬了。”
他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于是淡淡一笑道:“以前我管技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可以了,剩下的都交给远军去处理,可当上一把手才知道,这个官不仅劳心费力,而且还处处凶险。所以啊,那四个字不要也罢。”
本来就是一时感慨,脱口而出,可陈心怡却误会了,停下脚步,皱着眉头道:“为了让你当上这个一把手,苏市长费了多少口舌!你可好,现在居然说这种话,不想干是吗?要真是那样,我现在就可以满足你的愿望。”
不知道为啥,他特别喜欢陈心怡发火的样子,那认真的模样有种说不出来的可爱,百看不厌。于是故意说道:“当初你开个中层干部会议,就可以免我的职,现在可不好使了,我有括号了,想撤我的职,要国资委党组讨论通过才行,所以,你恐怕没法子满足我的愿望咯。”
“我随时随地都能满足你!”陈心怡正色道,可说完之后,猛然觉得这句话有点不妥,于是赶紧又加了句:“满足你不想干的愿望。”
这句话听着也很别扭,可一时又想不出更合适的来替代,气得站在那里,忽闪着两只眼睛,说不出话来了。
他差点笑出了声,本来还想继续逗几句,但又觉得有些冒犯,于是只好嘿嘿一笑,低着头快步往苏市长家走去。
到了门口,按了门铃,这才发现陈心怡并没跟上来,扭头一瞧,发现还气鼓鼓的站在原地,心中不由得暗想,闹了半天,这平日里端庄严肃的美女局长,生起气来,也跟一般的女人没啥差别啊。
这样想着,赶紧一路小跑的折返回去,笑嘻嘻的道:“别生气,我那是开玩笑呢。”
“我可没跟你开玩笑!”陈心怡恨恨的说了句,然后绕开他,快步往楼门走去,他则强忍着笑跟在后面。
一前一后进了屋,却见苏焕之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双手抱在胸前,眉头紧锁,面沉似水。
“苏市长您好。”
面对苏焕之,他可不敢有半点的怠慢,毕恭毕敬的打了个招呼。
苏焕之头也不抬头,指了指对面的沙发,他连忙走过去,小心翼翼的坐下,身体微微前倾,半个屁股几乎处于悬空状态。
“心怡啊,太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一大堆事。”苏焕之平静的说道。
“不着急,等你们俩谈完,我还有件事要单独和您说。”陈心怡说着,瞥了他一眼。居然也在旁边坐下了,只不过她的坐姿非常的优雅,两条腿叠在一起,看着就那么赏心悦目。
苏焕之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可又把话咽了回去,略微思考片刻,转而对高原道:“说说吧,今天你打得什么鬼主意?”
虽然才打了几次交道,但他对这位市长大人的脾气多少还是摸清楚了些。跟这样的人说话,想靠耍嘴皮子蒙混过关显然是行不通的,必须拿出点令人信服的东西,否则,以苏焕之的脾气,真有可能明天就下一道命令,将括号里主持工作的四个字去掉。
与其闪烁其辞,不如开门见山。
这样想着,于是深吸了一口,慢条斯理的问道:“苏市长,我能先问个问题吗?”
苏焕之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句,略微迟疑了下,但还是点头答应了:“可以。”
“听说,贾东明昨天专程拜访了您,是这样吗?”他问。
“不要用听说这样似是而非的词,到底听谁说的!”苏焕之冷冷的道。
他把心一横:“贾东明亲口说的。”
“他还对你说什么了?”
领导就是领导,一个回合,就抢回了主动权,由被动回答变成了主动提问。
“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的话还没等说完,就被苏焕之打断了:“重要的是,我到底和贾东明有什么交易,对吗?”
一开场就剑拔弩张,这令他不免有些紧张,斟酌片刻,这才缓缓说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想知道......”
他的话再次被苏焕之打断了
“想知道我和贾东明都聊了些什么,对吗?”
他讪笑着点了点头。
苏焕之冷笑一声:“我们聊得很多,也很愉快,至于到底聊了什么,也并不需要保密,只是没必要跟你汇报。”
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刹不住车了,他索性豁出去了,硬着头皮说道:“您确实没必要跟我汇报,但我心里没底也很正常,在云州,可能有人不怕您,但绝对没人不怕贾二哥。你们俩要真成了朋友,我说话当然得加十二分的小心,万一哪句话说错了,再传到贾东明的耳朵里,我死都不知道咋死的!”
苏焕之被这句话给气乐了,略微思忖片刻,皱着眉头说道:“好吧,为了打消你的顾虑,我就挑重点的透露些吧。”
听市长大人这么说,他暗暗松了口气。
“贾东明早就托人捎话,想跟我见上一面,只是始终没答应而已。后来他找到了邱副市长,那就不好再拒绝,只能给个面子了,见面之后,东拉西扯的说了半天,最后表示,手中掌握着某国企领导利用职权、变相转卖国有资产的证据,随时可以交给我。”
“那您的意思呢?”他小心翼翼的问。
苏焕之冷笑一声:“我的态度当然很明朗,如果涉及到公务人员违法违纪,可以直接向纪委或者检察院反贪局实名举报,没有必要送给我。”
他没吱声,低着头,沉吟着道:“您想过吗,贾东明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苏焕之一笑:“我没时间琢磨他的想法,无非是投石问路吧。现在抛出来的肯定是个小角色,如果我点到为止、见好就收,他心里自然就有了底数。”
“那如果您揪住不放呢?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苏焕之哼了声:“既然敢主动放出来,想必有十足的把握,这都是些老掉牙的套路,在我面前不值一提,他玩他的,我做我的,堂堂云州市长,会让个流氓牵着鼻子走吗!”
这句话说得掷地有声、气势十足,他不由得被深深震慑,心中的疑虑不知不觉就消散了大半,微笑着说道:“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苏焕之突然拍了下茶几,大声喝道:“你明白了,老子还糊涂着呢!我问你,贾东明为啥突然变卦,大半夜给宋乔打电话,同意你来担任这个总经理,该不是你们之间有什么交易吧?你现在是国有企业的领导干部,同样属于公务人员,犯了错误可以原谅,但如果违法犯罪,谁都救不了你!”
见领导发火了,他悬着的心反而落了下来,连忙笑着说道:“您别生气,我这就老实交代。”
他没理由不信任苏焕之,而且,面对那双深邃的眼睛,根本没有撒谎的勇气。
沉吟片刻,他便将这几天跟贾东明接触的过程如实讲了,当然留了个心眼,并没提那些证据,毕竟,刘远军已经用生命为自己的行为买单,就让他在妻子和女儿面前永远保持个完美的形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