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骨头从里间走出来，说：“秦书记说的，我信。”

说完这句话，懒骨头心里无耻地想，等天晴了，再搬回来不就是了吗？

大家帮着懒骨头两口子，又是篾席，又是蚊帐，又是衣被，风里来雨里去，跑了五六次，才将他们在新建的房子里安顿好。离开岭下，他们又转到了岭上，看看水库边的那几户留守的人家，敲敲门，里头无人应答，郝军建说，估计出门走亲去了。

于是，一行五人抄近道，前往牛角坞。经过乌溪水库大坝时，看见黑黝黝库面，在夜幕下发出雨击的扑啦啦的声响。

卢老五说：“要是这样的雨下个三天三夜，那就得开闸泄洪了。”

闷葫芦说：“不要说三天三夜，一天一夜，就得开闸了，三天三夜，那就得五个闸门全打开。”

卢大福说：“五个闸门全打开，那下游许多村庄就遭殃了。”

听着他们的议论，秦时暗暗祷告上天，千万别这样啊！要是真个下个三天三夜，五个闸门全打开，下游地势低洼的山下老村新村都得完蛋。

郝军建说：“别乌鸦嘴，不会的。”

他们到了牛角坞，看了几户危房，对村民作了吩咐，最后转到了卢家，已是天蒙蒙。这时，下了一晚上的大雨似乎也累了，已经歇了下来，整个卢山坞村笼罩在一派虚无缥缈的仙境之中，远山近山，或云裹其首，或雾锁其腰，全然是西游记中神仙道怪、观音如来出场之前的节奏。

秦时说：“大家辛苦了一晚上，回去睡一下吧！现在反正天晴了，气象预报说，上午没雨，下午和晚上有特大暴雨，趁现在雨停了，眯会儿眼。”

大家各回各的家。

秦时走到隐圣厅八字门，刚踏上石台阶，看到石门槛上一个人头靠门枋坐着，看样子睡着了，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颜时琴。

秦时走上前去，摇了摇她的肩膀，她醒了，揉揉似开未开的眼睛，“哈——”了一声，说：“你终于回来了！”

秦时说：“你起来咋那么早呢？”

颜时琴说：“我一直坐这里等你。”

啊？为了他，竟然不怕蚊子咬，不怕蛇出没，一晚上就坐在这里守望着，等他回来……

特大的暴雨，何止下了三天三夜，世界末日来临的那种样子，永远看不到日头出来的那一天。期间，只是偶尔歇一歇，喘个气，让山间起阵雾，让云间露条缝，悠忽间，又昏天黑地，电闪雷鸣，天上像是个捅了大窟窿的大水桶，那个雨呀不是倒下来的，而是翻下来的，车子开在路上，刮雨器开到最猛那一档，前档玻璃上仍然瀑布似的挂着一层雨帘，压根儿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乌溪两岸广大村民同志们，由于受超强台风影响，最大小时降雨量达到201.9毫米，连日暴雨，五天降雨量达到了有气象记录以来最大峰值，乌溪水库水位急遽上涨，现在已经超过警戒水位13米，水面昨天晚上就已经满过五孔闸门铁板，根据气象部门预报，今晚到明天还有更大暴雨，库区上游极可能发生大面积泥石流灾害，到时候大量泥水山石涌入库内，将给水库大坝的安全造成极大压力。经报请磐石区水务局、通江市水务局批准，通江市人民政府防汛防旱指挥部研究同意，乌溪水库管理处决定今天中午12时正式开启五孔闸门泄洪放水，敬请沿溪各村做好防洪准备。特此通知！”

这天上午，乌溪下游三个乡镇八九十个村庄，电杆柱上的喇叭里反反复复地播送着这样的通知，各乡各村的微信群里也都着这样的通知。

在外云游了半个多月的三国通，这天上午坐着女婿新买的一辆比亚迪桥车一路嘟嘟嘟，

冒着一刻不停的暴雨，往山里开。车子路过宝龙桥时，三国通透过朦朦胧胧的车窗玻璃，看到路边站着个落汤鸡似的女人，像是连珠炮，她过一辆车子，招一下手，想搭乘，可是前头急速驶过的车子除了溅她一身脏水外，别无停意。三国通对女婿大喊：“停，停停！”女婿停下了车子，三国通将连珠炮喊上了车子。

三国通说：“你怎么不坐牛大炮的拖拉机？”

连珠炮说：“这种人的车？哼！一个铜钱一个命！”

自从那次为了一块钱，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后，连珠炮再也没有坐过牛大炮的车子，提起牛大炮气就不打一处来。

三国通自豪地说：“我女婿这个车怎么样？新的。”

连珠炮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哪里还有心事打量车子的新旧好坏，只是闭着眼睛瞎夸：“好，这个好，比牛大炮那个车好多了。”

三国通大为失望：“牛大炮那也叫车？最多也是个牛车。”

车子开到了卢山坞门前的苦槠树下，刚停下，连珠炮看到卢大福穿着蓑衣戴着笠帽，一肩挑着一对箩筐，一肩扛着一个竹竿，从村道上脚步匆匆地往溪边走来。

连珠炮大声问道：“大福，抢什么去？”

卢大福说：“抢鱼去！”

连珠炮说：“哪儿有有鱼抢？”

卢大福说：“没听见喇叭里通知吗？水库要开闸了。”

连珠炮看着卢大福肩上的长竹竿，咧着嘴笑：“闸门打不开，要靠你这根竹竿去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