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文化节上，山里货的销量达到了三百多万元，节后个把月订单量猛增至一千多万元，特别是竹制工艺品，还打入了在北京举行的消博会，受到了国内外客商的青睐，被评为十大最佳网红商品之一。这些天，笑笑和四只眼夜夜加班，统计收入，填写报表。秦时每晚走家串户之后，也都要来村部，看看他们统计出来喜人的成绩。

窗玻璃上贴了层油光纸，模模糊糊看不清。只瞧见里头三个人影，听到里头三个声音，三国通心里暗暗骂道，这个四只眼，怎么当探照灯呢？怎不早点儿滚回家去搂你那黄脸婆呢？真不识趣！哼哼！要是，我成了乔国老，非得让秦书记将你开了不可！

正想间，门吱呀一声开了，四只眼走了出来。

三国通赶紧蹲下身来，窝在那里，屏住呼吸，两只小眼就像老鼠眸子一样，一动不动地盯着四只眼的背影消失在屋角了，才舒出一口大气。

三国通慢慢地站了起来，双手抓着窗沿继续往里瞧，两个人影时而分离，时而靠近，看不清楚他们到底在干啥，他看看窗的上方有一小片玻璃掉了，便站上了一块圆石头，直起身，踮起脚，将脑袋探到了那个没了玻璃的窗口子上，往里瞧。

笑笑说：“秦书记，我有个事情向你汇报一下。”

秦书记说：“什么事情？”

笑笑说：“你看豇豆干这个人怎么样？”

秦书记说：“不错呀！网络、电脑有一手，我们村里电商搞得好，多亏了有他的技术保障。怎么了？”

笑笑说：“他……他……对我……”

说到这里，连站在窗外的三国通都感觉到了孙女脸红到了耳根，更别说面对面的秦时了，他看她的脸色绯红，明白了八九分，说：“他对你有意思，是不是？好事啊！”

笑笑低下头去：“我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跟他处处……”

听到这里，三国通脱口而出：“傻呀——”

里头的两个人同时惊讶地朝窗户这边看过来：“什么人？”

三国通一惊，脚下的圆石头摇动了一下，吧嗒一声，他摔倒在了地下。

秦时和笑笑追了出来，到了面前，他们用手机一照，几乎同时失声喊道：“怎么是你？”

秦时想笑，笑不出；笑笑想骂，骂不响。

哎呦，哎呦——三国通捋着屁股，在两人的搀扶下，慢慢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往回走，到了家里，倒在了堂前的那张竹躺椅里，还在“哎呦”“哎呦”。

秦时走了，屋子里留下了爷孙俩。笑笑怒气未消，骂道：“你偷看个啥？你不觉得这样鬼鬼祟祟不好意思吗？”

三国通说：“我不是关心你嘛！”

笑笑说：“有你这样关心的吗？这是在害我！”

三国通说：“看看你这些天回来得那么迟，是不是跟秦书记谈上了？”

笑笑说：“他是书记，我是出纳，工作我们天天谈呀！”

三国通说：“你还不懂爷爷吗？我说的不是谈工作……”

笑笑说：“我懂，你说的不就是谈恋爱吗？”

三国通说：“懂了就好！村里人都知道了，秦书记是个富二代，他家富得流油，可以说要钱有钱要权有权，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比三国里的诸葛亮还有能耐。这样好的男人你不追，还去追谁呀？那个豇豆干的家底，你不是不知道，杀杀没血，剥剥没皮，有啥花头！”

省得老家伙再往秦书记身上打主意，死了他的心吧！笑笑咬咬牙，狠狠心，冲口而出：“我追豇豆干了，豇豆干也追我了，我们两个谈上了。”

三国通两眼一闭，哎呦一声，说：“我的屁股……”

笑笑不管爷爷屁股的死活，回到自己的房间，嘭的一声关上了房门，躺上床，蒙头就睡。

这一夜，三国通就一直在竹躺椅上唉声叹气，那张底下号着上辈子主人名字的竹躺椅吱吱呀呀，痛苦了一个通宵。瘦成根豇豆干了，还有几两货啊？塞塞牙缝都嫌少的呀！天下男人都死光光了，也不该找上豇豆干这样的男人啊！你这个豇豆干，不是都在外头打工的吗？迟不回来早不回来，偏偏这个时候死回村里来了！搅黄了我三国通家的一门好事！恨完了豇豆干，又恨起颜时琴。你这个破女人，在外浪荡了那么多年！生了两个野种，带回到了村里，扔给了老人，又出去浪荡。名义上说是在外边卖山里货边找你老娘，天知道在外卖什么？你那副模样，天生就有妖气，天生就会勾引男人，要不然怎么会跟秦书记勾搭上去呢？听说时小女失忆失踪的这些年，就在秦时家里做保姆。这么看来，这个倒霉的女人倒是早早地成了卧底，早早地潜伏到了秦书记家里，成了他俩的“媒人”了！时小女呀时小女，你的失忆会不会是装的呀？照理说，你一个女人屌字不识，没有读过三国，不会知道司马懿装疯卖傻的那一套鬼把戏吧？老松头啊老松头，你哪辈子烧了高香啊？老婆子走失这么多年，你操持着大大小小一窝子人，苦是苦了点，但如今看来还是值了。这么个破女儿，怎么还能好上秦书记这样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男人呢？百思不得其解啊！我司耀宗怎么这么背时呢？放着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孙女，竟然还打不败你姓颜的一个“二手货”呢！就这样，一圈恨过来，一圈恨过去，一会儿叹气，一会儿骂娘，直至窗户发白，三国通才在早起的鸟儿喳喳声中一惊一乍地迷糊过去。

被三国通所嫉恨的颜时琴，这些天晚上也没睡好。原本以为秦时的父亲不过是个跟鸡鸭猪牛打交道的小老板，再富，也富不到哪里去。哪里想得到，竟然富到了连那个以为有钱可以得到任何他想要得到的不可一世的战老板，见了秦时父亲，都点头哈腰，像个龟孙子似的。有人说，秦家有两个上市公司；有人说秦家有几千亿资产；有人说，秦家企业员工有上万……更有人说，秦时对象家也不得了，也有一支天天在涨的股票，那钱，哗啦啦的，就像天上下大雨，一刻不停地下呀下……秦时啊秦时，你家富有，你家发财，你看不起我，你就直说呗！干嘛还要让那个门当户对的女人来这里招摇一番呢？干嘛要用这种方式拒绝我呢？

颜时琴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一躺下脑子里盘旋的就是秦时、秦家、那个招摇的女人……以前偶尔失眠，她就回味着有生以来令她快乐的点点滴滴，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可这一次经验主义不灵了，想着想着，悠忽间，脑子里又统统地让绕不开的烦心事占据了，脑子越来越清醒，就像喝多了咖啡，饮多了浓茶，越想睡着越睡不着。

屋内孩子们香甜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屋外青蛙们盎然的鼓噪声连绵不断，夜空中，窗缝里，传来一两声被黑夜磨擦细了的夜行人的自我壮胆的呼喊：“啊——吼吼——”

颜时琴干脆起来了，掖了掖孩子的被头，轻轻地下了床，出了门，走到八字门里，坐在了冰冷的石门槛上，仰望星空。就那么几颗星星，就那么一个月亮。数过了，看过了，低头触到了天井里的一堆大麦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