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伸出右脚拨拨女儿的左脚，说：“敬一杯叔叔，争取到下一个过年，改口叫爸。”

秦仁宝说：“不要等下一个过年了，你要有这样的信心，现在就可以叫一声‘爸’。”

妈妈再次拨拨女儿的左脚，说：“叫，‘爸’。”

爸爸对女儿说：“快叫！叫了，有红包！”

秦仁宝急忙站起来，从沙发上的皮包里，掏出两刀百元票，装入一个大红纸包，递给轩轩：“你要把我儿子追到手，我这新爸还有更大的红包，大到比这多一百倍一千倍。”

爸爸殷殷地望着女儿，催促道：“你这新爸，比我这老爸更富更好更大方，还不快叫！”

女儿终究没有这个叫“爸”的信心。这一年多来，她给千里之外的秦时发了微信，不下三四百条，可得到的回复呢？寥寥可数。这哪儿是在“自由恋爱”啊？分明是剃头担子一头热。

秦仁宝没等到准儿媳妇的一声“爸”，却等来了儿子的一声“爸”，电梯门开处，里头走出了背着双肩包的儿子秦时。

进了车库，秦时看见停着一辆陌生的车辆，知道家里来了客人，但不知道来了哪一路客人？电梯门一打开，竟然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客人，顿时觉得有点儿尴尬。

“老爸！新年好！”跟父亲打完招呼，秦时转向了人造肉老板一家，勉强笑了笑，“你们好！”

父亲说：“一路上辛苦了，赶紧坐下，喝一杯。”

轩轩站起来，走向秦时，去摘他背上的双肩包，秦时说：“自己来，自己来。”

秦时摘下双肩包，放到沙发上，回转身来，人造肉老板娘已经将自己的位置跟秦仁宝边上留着空位置作了调换，轩轩边上给秦时腾出了位置。

好搬弄词汇的人造肉老板拍拍轩轩边上的椅背，说：“虚席以待好久好久了！你不到来，我轩轩胃口开不了。”

要是弟弟秦间遇到这种场面，长辈让他坐在一个他不想挨近的姑娘边上，他毫无疑问会率性拒绝，甚至会骂出令客人难堪的话来，可秦时呢？自从知道自己在这个家庭里说到底是个外人之后，在父母面前，渐渐地变得顺从，至少表面上变得顺从，尤其在父亲的客人面前，他更加不会拂了长辈的面子，虽然他的内心深处始终燃烧着一股子不为人知的执拗和叛逆。

秦时与轩轩对视了一下，说：“你也在啊！”

轩轩双手捏着手机，一边低头发微信，一边发出两声：“嗯嗯！”

秦时裤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是边上的轩轩发来的：“亲，快吃点熟食，填填肚子，千万别喝空肚酒！”“亲，熟食都是我家的产品，你尝尝。”“亲，吃什么补什么，先吃猪肚吧！昨晚半夜里出发，开了十来个小时的车，早饭没吃，一定饿坏了肚子。”

我是你的“亲”，但你不是我的爱，我的爱在遥远的山乡，我爱的是那里的山，那里的水，那里的人。

肚子的确饿了，昨晚虽然这家那家，蜻蜓点水似的，过了好几家的年，但都没怎么吃东西。每到一家，忙着以茶代酒，敬主人，贺新年，车子开出了通江，肚子就咕咕叫，他想沿途找个路边店，吃点喝点，但年除夕夜，谁还开门纳客呀！

秦时刚坐下，看到桌子上这些香喷喷的熟食，舌头底下，就止不住地涌动口水，本想先吃一块猪舌头压压口水，垫垫肚子，但是轩轩微信里这一说，他却反着来了，将手机放回口袋，举起酒杯敬了大家一下，最后碰了一下轩轩面前的酒杯：“先干为敬，我喝干了，你们随意。”

轩轩放下手机，站了起来，夺过秦时手中的酒杯，往自己嘴里一倒，将空杯横过来，往秦仁宝和父母面前一亮，说：“我代大哥喝了，你们随意。”抓起桌子上的筷子，夹了一块箸头猪肚，放到了秦时面前的碗里，说：“先吃点，再喝酒。”

秦仁宝肉墩墩的眼皮笑得眯成一条缝：“哈哈！到底出过洋，留过学，爽快，有点儿洋做派，我喜欢！”

你喜欢，你娶来呀！你不是跟妈妈离婚了吗？娶个黄花闺女，老夫少妻，多好呀！秦时心里这样想，嘴上却是那样说：“好好！痛快！女老外，也喜欢咱中国人爱喝的茅台啊！”

人造肉老板娘说：“你看看，我轩轩为了你，多么舍得牺牲啊！”

秦仁宝说：“你挂职打算挂到什么时候啊？”

秦时说：“至少要等那里的村民脱贫吧！”

人造肉老板问道：“脱贫的标准是多少？”

秦时说：“两不愁三保障不愁吃不愁穿，义务教育基本医疗安全住房等有保障，人均收入至少达到六千元以上元。”

人造肉老板问道：“你们那个村多少人口？”

秦时说：“一千一百左右。”

人造肉老板哈哈一笑：“这不简单吗？五六百万元的事儿。我和你爸各拿出五千万，一个亿，每人分到十来万了，达到十年的脱贫标准了。”

秦仁宝说：“老兄这个办法好！我出个一亿，不劳你老兄出钱了。”

人造肉老板说：“咱们之间，还分什么你我，你出一亿，我也出一亿。”

秦时说：“好是好，两个亿，每人分到了二十来万，但这钱花完了呢？总不能再让你们再来个二个亿吧！”

人造肉老板说：“你管他们那么多干嘛，现在达到脱贫标准，你就完成任务，可以离开就得了。”

秦时倒满了杯中酒，站起来，敬了人造肉老板喝父亲：“谢谢你们的好意。不过扶贫更要扶志，要输血，更要提高他们的造血功能。只有提高造血功能，才能脱贫不返贫。你们想想，能不能从根本上帮帮那里的农民？”

人造肉老板说：“你的意思要让他们有活干，有事做，有钱赚，是不是？”

秦时说：“就是这个意思！只有他们能够靠自己的双手致富，才能脱贫不返贫，才能振兴他们世世代代居住的乡村，乡村真正能够美丽起来。”

人造肉老板说：“对！叫他们养猪，养两头乌，出栏后，统统由我来收购，我给你们比别的地方的两头乌贵个一百元一头，如何？”

秦时说：“可惜，我们那里不能养猪养牛。”

人造肉老板问道：“为啥？”

秦时说：“通江城里数十万居民吃的水，就是从我们那里来的，水资源保护，不能大规模养畜生，现在虽然有所放宽，但限制头数，养那么几只过年了杀年猪，腌起来，一年吃到头。以前农民要养，不让养，现在呢，让你养了，农民又没积极性养了，现在允许你养的那几头数量，都养不足。农民养殖的积极性挫伤了，懒惯了，就不想吃那份苦了。不过，我还是要谢谢叔叔的好意，这倒让我想起来，老爸的公司倒是可以合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