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只眼说：“对！这都是你秦书记给大家带来的福利，一年辛苦到头，该有你的一份。”

秦时摸了一下自己的光头：“我不要！我不要！我当时就说过，我是公务员，我不能拿这个钱，既然卢天生人已经走了，那就叫他的弟弟来领这个红利，只要将借给他的五万元本金还给我就行了。”

四只眼说：“这几个厂虽然是开办头一年，收益也不错，总共盈利五十多万，尤其是竹制品厂，刨去工资和支付给农户毛竹的钱外，盈利三十八万六千多元。现在村集体账上也有钱躺着了，你秦书记分个五六万，谁会有意见呀？”

秦时对卢老五说：“有钱了，我们把当初村里厕所改造时向大家借来的钱，先还了。”

卢老五说：“你的呢？你连安家费二十五万都掏给村里用了，我们要还，你的更要还了，赶紧到城里去买个房子，听说最近房价又涨得厉害了。”

秦时说：“我的不急，不急！”

卢老五说：“那我们的也不急，先搁在村里，村里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秦时说：“是呀！互联网络、有线电视、村卫生室等等，我们都要办，还有竹制品厂、老年食堂也不能老放在隐圣厅里，这个厅是个古迹，要腾出来，好好保护，我们要寻个地方建厂房，建老年食堂，建老年活动室，还有溪滩里挖沙挖得七坑八洼的，要好好的整理整理，弄平了，恢复过去看得见鹅卵石，看得见石斑鱼的那个样子，沿溪两岸做一些长廊亭台，让村民们可以走一走，看一看，坐一坐，从后山坳上去到红军洞做一条游步道，上上下下也方便一些……要做的事情多着呢！那就这样吧，咱们的钱等明年过年前再归还，但是司文智的钱必须先还他，现在人家在牢里，家里没什么出产的，人家现在也不是干部了，连党员都开除了呀！”

卢老五说：“对的。”

这会儿，回老家过年的卢天生弟弟也来了，司文智的老婆姚招娣也来了。姚招娣今天来，不仅仅是来领分红的，还是来领回去年借给村里的那十万元借款的。

台上一排位子上，坐着村里的干部秦时和卢老五，还有乡里的书记潘立操、扶贫办主任楼锦绣、联村干部游复兴。

四只眼按照造好的表格，报一个名字，上来一个村民，从出纳司笑婵手里领走几刀百元大钞，少的二三刀，多的五六刀，最多的当然是姚招娣，连归还他的借款，加起来，有十六刀。

姚招娣拎着一个竹篮子，篮子里装着满满一篮子现钞，来到秦时和卢老五面前，鞠了一躬，说：“谢谢秦书记，谢谢老书记！”又转身对着台下众村民鞠了一躬，说，“今天我在这里对大家说一声，对不起，我家那个死货，没进去前，专门跟秦书记作对，自己搞一套鬼名堂，搞来搞去，将自己搞到监牢里去了，活该！要是跟着秦书记，好好干，多好，你看看秦书记来了不到两年时间，村里搞得红红火火，大家今天又分了这么多钱，投进去五万，年把时间，就连本带利全回来了。要是，这个死货，牢里放出来，他要再瞎折腾，不跟着秦书记一条心，我就跟他离婚！”

下面有人喊：“狗能改了吃屎？”

又有人喊：“你离婚，人家巴不得，好带个黄花闺女回来。”

更有人喊：“一个哪儿睡得够？一天一个带回来，一年三百六十五个！”

姚招娣脸红脖子粗，也对着台下大喊：“死蚊子爱带谁，就带谁，爱带几个就几个，离了，管我屁事！”

会场里哄笑声四起，乱成了一锅粥。

卢老五站起来，用拳头敲桌面，那根当做惊堂木的旱烟杆捐给了纪念馆后，每次开会，需要大家肃静时，他就以拳头敲桌子来强化他的权威。

拳头终不及旱烟锅击打桌面来得响亮，卢老五很瘦，那五根指头，就像干柴棒，一敲，就敲到骨头，疼得咬牙，他只好辅助以喉咙，扩音器里响起他的呵斥声：“吵吵吵，吵什么，再吵，钱不分了，明年再分了。”

大家这才静了下来，四只眼继续唱名字，司笑婵继续发钞票。

“黄牯头——”

“到了——”

“石斑鱼——”

“来了——”

“颜根土——”

四只眼念了两遍，不见有人应答，说：“过了，下一个……樟树奶……”

“来了来了——我牛大炮来了。”

颜根土是牛大炮的大名，平日里几乎没人叫他“颜根土”，牛大炮，牛大炮的叫，连他自己差点儿都忘了姓甚名谁了，而四只眼呢，因为那次这个家伙大闹会计室，至今还耿耿于怀，念到他时，故意不喊耳熟能详的“牛大炮”，念那个默默无闻的“颜根土”，而且声音也特别轻一些，所以牛大炮一下子反应不过来，等边上的人推了他一把，提醒他“颜根土，是不是你呀”时，四只眼已经念到了下一个名字。

要是往常，牛大炮或许又要开炮了，可今天，他仍然笑嘻嘻地走到了台上，立在出纳面前，笑着说：“以后我的真名就改成姓牛，名大炮算了。”

司笑婵说：“站不改姓，行不改名啊！老都老了，怎么还好改名呢？”

发完了野名叫“樟树奶”的那一个，司笑婵将六刀百元大钞推到了牛大炮的面前，牛大炮咧着嘴笑：“我一年到头跑宝龙桥，突突来，突突去，也突不出这个的一半钱来。”

司笑婵问他：“过年打算怎么用？”

台下有人喊：“到宝龙桥去找小姐去。”

又有人喊：“三十夜，带着钱到我家来碰糊吧！”

牛大炮对着台下大喊：“我要换一台车，换一台四个轮子的汽车。”

到了下午三点的时候，全村的分红都发完了，大会堂里的人仍然不见少了去，前面领到了钱的村民将钱领到后，要么锁到了衣柜里，要么存入到了信用社。信用社的老奉，为了方便群众，专门带了两个工作人员，雇人抬着来了六只铁皮箱子，摆在了在大会堂前，设了存款摊位。头天乡书记潘立操给他打电话，叫他准备一百八十万现钞，明天带到卢山坞村去发红利。老奉说，还用得着这样吗？给每个股民开个卡存进去，不就得了。潘书记说，这样省事是省事了，可缺了仪式感，村民也缺了获得感，还是发现金吧！这可愁坏了老奉，在他手里，还从来没有经手过这么多现金啊！运输呢？保管呢？没办法，乡书记的话，不能不听。

秦时说：“乡亲们，红利发完了，下面请乡里的潘书记给我们做指示，鼓掌欢迎——”

会场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