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记在电话那头说：“你先不要说得那么难听，什么吃了老鼠药，发了神经病！还不是心病吗？心病要有心药医。你去告诉师傅，有好消息！等一下八点钟左右，让他接听电话。噢——对了，他那个手机是老年机，今天是星期六吧？子雄子武在家，用她们的手机，你跟孩子说，等会儿，视频通话，叫你师傅也在边上，一通话，你师傅的病就好了，明天保准跟你们一起上班了。”

这贴心药是什么呢？有那么灵验吗？但愿如此。他来到老松头家，如此这般地跟子雄子武讲了一遍，最后说：“八点左右，千万别出去玩呀？秦书记说过的，叫外公也一起听电话。”

子雄子武说：“叔叔说的，我们一定记住。”

八点整，子雄的手机响起了视频通话的邀约，她接了起来，妈妈在那头说：“子雄子武，你们听好了。”

“妈妈，什么事？我们听着呢？”

“外公在边上吗？”

“在！”

手机摇了摇，摇到了外公的脸上。

“有个特大好消息，你们听了不要太激动，晚上睡不着，特别是你们要跟外公说，我这里先打个预防针。”

子雄说：“妈妈，外公也在边上听着呢？我们不会太激动的，我们的心脏强大着呢！”

子武说：“妈妈，什么好消息，快说！”

妈妈将镜头慢慢地摇过去，镜头里出现了一个奶奶的脸孔。

妈妈说：“你们看，这是谁——”

子雄说：“认不到呀！”

子武说：“奶奶好，你是……”

妈妈说：“这就是你们的外婆！我现在向你们宣布：你们的外婆，我的妈妈找到了——”

顿时，空气凝固了。小箫的三个孩子也在边上，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相信，这会是真的，尤其是老松头，好像是没听到似的，嘀咕了一句：“哄我开心的吧！”

“子雄子武，你们的头靠拢一点，都靠到镜头里来，还有外公，叫外公进来，进到镜头里来，让外婆好好看看。”

子武说：“外公外公，快过来。”

外公往这边凑了凑，人太多，凑不进去，他坐到了楼梯步上去了。他想，说不定女儿知道自己这些天人不人，鬼不鬼的，弄个什么假老婆子哄哄我的吧！

妈妈说：“你们快叫外婆！”

孩子们齐声叫道：“外婆——”

镜头里的外婆喜极而泣：“哎——外婆看到了，看到了你们了……你外公呢？”

啊——这声音没有变，就是小女的声音，还是咱卢山坞的口音，带点沙哑，带点涩重，这真的是自己寻找了多年，盼望了多年，在梦里不知道多少回见到过的小女啊！

子雄转过身来，将手机拿到外公的面前，说：“外公，快看，外婆找到了，外婆。”

这时的外公已经两眼湿润，喉头梗咽，接过手机，对着里头的老婆子，看到了老婆子下巴上的那条他不知抚摸了多少遍的美人沟，他叫了一声：“小女哎……”大哭了出来：“呜呜呜……我想你呀……”

手机那头的老婆子也大哭：“老松头……我……我……对不住你和孩子们呀……”

第二天早上，隐圣厅里涌进了好多上了年纪的村民，听说小琴的妈妈找到了，大家都来探消息，都想叫老松头打开手机跟老婆子再视频一下，让他们也看看当年的村花，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探消息的村民中，不排除有一二个曾经暗恋过、夜间吸到他家窗下偷看过村花上床的骚老头。

老松头正忙着在指导篾匠们编这个，雕那个，印度客商等着要货呢！他说，昨晚视频的手机是子雄的，她一大早带到学校去了，我的手机是个老爷机，视频不了。

村民们说，打个电话，让我们听听小女的声音也好呀！那个喊得最响的老头十有八九就是骚老头之一了。

老松头说：“没空，没空！快走！快走！别妨碍我们做篾了！”

老松头要哄他们走开，倒不是说对“骚老头”之一有妒意有恨意，而是真的没空。他觉得，这些天，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大大耽误了竹制品厂的事情，要不是自己这个阉不拉几的样子，工厂就不会生产出那样的次品，就不会遭到印度佬的退货！如今，老婆子找到了，自己最大的心事，落江了。多亏了秦书记！要不是秦书记，自己这辈子笃定见不到老婆子了。为了秦书记的好，怎么着，我也要将这把老骨头统统交给竹制品厂里了！

三个月后，走失二十来年的时小女回来了。

这天正是腊月二十五，是当地人的小过年。村道扫得干干净净，家家户户门上贴了大红春联，孩子们穿上了新衣服新鞋袜，尽管上头三令五申，不得放火炮，噼里啪啦，时不时地会有小鞭炮偷偷响一下，有大人们谢年时放的，也有孩子们玩耍时放的，空气中弥漫着好闻的火药味儿，村子中洋溢着一派欢乐祥和的氛围。

上午，大礼堂里聚拢着千把来个村民，除了生病的，做产的，在外头打工正在往家里赶的少数村民外，差不多全村的人都来了。尽管昨天傍晚广播里卢老五就提前跟大家说了，各位村民听好了，听好了，明天上午来大会堂领钱的，一家派一个代表，一个管事的代表就行了。人多了，闹哄哄的，发不了钱的，特别是不要让小鬼们来啊！但是今天来的村民还是将大会堂挤得满满当当，孩子们更是穿着一新，在大人们中间穿来穿去，不得安宁。

发什么钱呢？入股村销售公司的红利，今天派发了。四只眼算了下，村营销公司去年年底成立以来，到现在才年把时间，销售收入达到了五百多万，刨去支付给竹制品厂、藤梨厂、棕箬厂、茶叶厂等的收购成本及销售费用，净利达到了一百八十多万元，去年年底村民入股一百五十多万，一元一股，每股可分到一块二。当时，村里设了个上限，每户最多入股五万，有些家庭条件差一点的，凑了二三万，有的困难家庭，说算了，卖肉都没钱，肚子里没油，干燥得老起火，哪里还有钱入什么股？秦书记就一家一家的做工作。五保户卢天生说啥也不肯掏钱，秦书记说，我借你五万，如何？卢天生支支吾吾，你借我，我拿什么来还你呀？到时候，亏了怎么办？秦书记说，说到底你对我们没信心啊！他说，亏了，算我的，赚了算你的。卢天生说，这怎么好意思呢？不入，不入！没办法，秦书记不等他点头，只管给他交了五万元，反正到有钱分时，让他来领钱就是了。

昨天下午，四只眼在公告栏上贴出核算账单和红利清单时，问秦时：“再卢天生人都走了，这钱谁来领呀？”

卢老五说：“谁出钱，谁受益，钱是秦书记出的，受益者就该秦书记呀！”

自从死蚊子进了监牢，孔书记调离了乌溪，潘书记上来后，根据秦时的建议，让卢老五“官”复原职，重新当回了村支部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