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笑了笑说：“陈科长，除了按照财务规定移交外，还请你详细介绍一下你手上的基建账和公司往来，非正常情况写成书面材料。”

陈茵开始按交接程序清点账册。

杨柳喝着茶，不时质问几句。

关莉在外面办公室虽然听不真切，却从杨柳尖锐的语气中，感受到杨柳居高临下的气势和陈茵的尴尬。她想帮帮陈茵，提了瓶水送进去，笑着说：“我帮着打打下手吧。”

杨柳打量关莉一眼，三十多岁，长相一般，是放在人堆里发现不了的那类。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忙自己的，这里有我和陈科长就行了。”

关莉拿过杨柳茶杯续上水，轻轻放在杨柳面前，又转身为张池续水。

张池说：“关莉，你听不懂杨科长的话吗？”

交接一直进行到中午。陈茵在交接单上签了字，灰头土面地离开财务科。

张池跟着出了财务科，正要上楼，看到蓝昆从楼梯上下来，急急出了公司。他略一沉思，踱到公司门口，看到蓝昆追上陈茵。

陈茵没有办法再回避，只好站住。

蓝昆说：“陈科长，我就问你一句，请你无论如何告诉我真话。”

陈茵“哦”了一声，眼睛注意着周围，她不想碰到公司任何人。

蓝昆问：“你为什么挪用？是不是碰上不得已的事了？”

陈茵眼圈红了，是说真话？还是按照张总的要求说？

蓝昆期待地看着陈茵：“你不要有顾虑。”

“为……为了儿子结婚。女……女方家要面子，我手头又紧，就……原想以后慢慢补回去的……你就不要再问了，总是我对不起公司。”陈茵选择了张池要求的说法。她想不管什么理由都是挪用，丝毫改变不了目前的窘境，还是给儿子留点面子，给张总一个交待吧。

“那，那是一次挪用还是陆续的？”蓝昆又问。

“陆续的。”陈茵觉得说陆续比较合理，她拭去眼角泪水，转身就走。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蓝昆追到陈茵前面。

“有些日子了。”陈茵绕过蓝昆。

蓝昆在陈茵背后喊了两声。

陈茵略犹豫一下，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池虽然听不清陈茵说话，但陈茵正好面向他，从陈茵表情和口型上猜了个大概，冷笑一声回了办公室。

当天晚上，罗正听了蓝昆的报告，虽然仍有些不解，却只好暂时放下。

经过一个星期的铺垫，张池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来到杨柳家，做出心事重重的样子。

杨柳依偎着张池：“你今天怎么了？”

张池目光移到窗外，良久，轻轻叹口气：“一年一年真快啊。有个打算，想了几天，始终下不了决心。”

杨柳心轻轻跳了一下。

张池沉默片刻接着说：“我知道你一直希望我们在一起，可潘云杉宁愿把我毁了，也不会让我们在一起。想来想去，只有到一个她够不到的地方才行。你女儿在加拿大，我们也移民过去如何？”

杨柳很是意外：“移民可是需要一大笔钱，我的财产都卖了，怕也不够我俩后半生……”

张池压低声音：“搞一笔……够我们俩后半生的。”

杨柳惊异地张大嘴：“你，你是想……天讯？”

张池让语气充满郁闷：“如果在国内，你只能在阴影里，不仅不能带你出去，还要十分小心。潘云杉相当泼辣，她是不知道你的存在，要是知道，能打上门撕碎你。为防止她撒泼，我都让她三分。”

杨柳摆弄着衣服上的小挂件：“那你为什么不跟她离婚？”

张池长叹一声：“她能跟我拼命。”

“你怕她？”

“我不是希望大家平平安安吗？她跟我拼命，两败俱伤对你有什么好处？她要找你的麻烦，我能一天二十四小时护着你？”

杨柳眼睛转向窗外。

“不说她了。我想过了，只要你愿意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在国内，我会尽最大能力呵护你。如果想朝夕相处，就……”

“她离婚都不肯，能放你到加拿大？”

“那就由不得她了。你先过去，我在那边注册个公司，来回飞个一年半载，委托律师跟她离婚。到时她人都找不到，自然也就闹不下去了。”

杨柳注视张池一会儿，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路灯下的观赏石榴挂着零星的叶子，在风中摇着。

张池抽了两支烟，见杨柳还在看着窗外出神，过去从后面抱住她。

杨柳没有动。她很矛盾，她并不想国外定居，但又想能与张池长厮守。

张池吻着杨柳的头发：“柳柳，虽然一直没给你承诺，但你的心思我怎么可能不明白。我每次从你这里走，看到你孤单的样子就心疼，这是我目前唯一为我们俩想到的出路。”

杨柳说：“可这……风险太大。”

张池把杨柳扳过来：“我是想为我俩的未来搏一搏。要不然都到了落叶归根的年纪，还折腾什么。”语调中带着几分伤感。

杨柳感动了。是啊，张池有个稳定的家，还干着副总，50多岁了到加拿大，这该是多大决心才能做到。

张池把杨柳搂在怀里，抚摸着她的脸颊。

杨柳脑海里浮现出加拿大双宿双飞的画面，迟疑一阵说：“那，那让我再想想。”

张池情意绵绵地看着杨柳：“我听你的。”

移民加拿大的计划让杨柳既高兴又忐忑。高兴的是张池终于考虑俩人的未来了。离婚后，她最担心的就是张池另有新欢，自己连半老徐娘的年龄都过了，一旦有变，往后的日子怎么过，都说婚姻不过是一张纸，感情才是最重要的，其实不然，有了那张看似不重要的纸人才能踏实。忐忑的是能顺利搞到一笔钱吗？这真是通向幸福的路吗？

二天后，杨柳作出移民的决定。她清楚其中的风险，但她相信事在人为，更相信自己对那堆财务账册的驾驭能力。

杨柳用了三天时间，把公司大账浏览一遍，重点放在基建账和往来账，发现至少有两块可以动手。

一块是基建账中甲供材料。这账原来在陈茵手里，现在转到自己手里，基本上不涉及外面办公室的任何人，可以从容做些文章。

另一块是往来账中的呆账。从陈茵提供的呆账情况说明看，有7家欠款单位已经倒闭或转产，这７家中有6家是乡镇企业，当时接了几张大单，一哄而上，天讯起步的时候跟他们合作过一段时间。现在有的几易其主，有的人去楼空，基本上是死账。陈茵的前任没有动，一直挂在那儿，陈茵接手后也没动。现在她可以加以利用，通过加大这些单位的应收款，将已收回的、能收回的应收款转到账外，然后再找机会核销这些呆账。

杨柳把能动手的款项列了个清单，带着几分得意拨了张池办公室的电话：“张总，我要向你汇报。”

张池说：“我正忙着，有时间我找你。”

杨柳说：“我现在就要见你。”

张池挂断了电话。

杨柳心里很不爽，找了份报表拿着做样子上了三楼。进了张池办公室她愣住了，颜慧乐正在那儿。

张池心里有些恼火，但脸上很和气：“杨科长，你看我正和颜总商量工作，我知道你的事急，等会儿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