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老人这个伤感的话,任永乐也很难过,他宽慰老人:“候大爷,不会的,说不定什么时候上面就重视了,就会把山上的遗址都修缮起来了。”候元宽那时说:“要真有这么一天,我也可以放心的闭上眼睛了。”任永乐道:“候大爷,您是长命百岁的人!”
这会儿,候元宽老人还是睡不着。这大雪下得老人异常揪心。孙女候小静担心爷爷的身体,劝道:“爷爷,你早点睡吧,不然明天就该累了。”候元宽披着棉衣,走到了门口瞧瞧,揪心地道:“这风又紧起来,雪也大起来了!这样不行啊,我担心老窑洞要塌啊!”候小静道:“爷爷,真要塌,也没有办法啊。”候元宽却不放心:“不行,我得去老窑洞看看。”候元宽说的“老窑洞”,就是七十多年前红军办公和生活的窑洞。
说完,候元宽扣上了棉衣,往外走去。孙小静知道老头子倔着呢,那片老窑洞就是他的“心肝宝贝”,看得比他的生命还重。要是不让他去,爷爷肯定要闹脾气。孙小静赶忙挽起床榻上的军大衣,给爷爷披上。扶着他往老窑洞方向走。
这是在接近山顶的地方了,当初红军把窑洞建在山上,就是因为居高临下,可以俯视四周,有情况可以第一眼就看到。事实上,这个地方并不适合老百姓生活,因而整个村子,除了候元宽之外,其他的村民都在山下。
整个山头,如今就只有孙小静搀扶着爷爷,走向老窑洞。风大、雪重,伞是没法撑的,他们只好冒雪前行,窑洞那个方向一片漆黑,黑暗中就如没有了眼睛的眼眶一般。要是陌生人看到这些老窑洞,可能心里会发悚,可候元宽和候小静这对爷孙却不同,因为知道历史,所以心存敬畏,更是在乎。
手电的微光在雪地上形成一个放大的圆圈,在风雪中摇摇晃晃向前移动着。孙女候小静能闻到山顶上的雪气。这是一种特殊的味道,对候小静来说,也是一种熟悉的问道。候小静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曾经随同爷爷一起雪夜来检查过窑洞的情况。有一次,一座窑洞就是在雪灾中坍塌,那时候候小静的父亲还健在。第二天,爷爷和爸爸两个人,将坍塌的地方用木板支撑了起来,一起用水泥、砖块和钢筋浇筑了起来,基本恢复了原貌。爷爷还称赞了候小静爸爸的砖泥手艺。后来,候小静的爸爸就去城市里学习了水泥匠的手艺,在外面打工养家糊口。可没想到,后来还是因为这门手艺丢了生命。
这些回忆,让候小静在风雪中泪如泉涌。这个时候,只听候元宽道:“小静呀,这些窑洞不能再坍塌了,不能再坍塌了。”候小静从回忆中拉回了思绪,问道:“为什么?”候元宽道:“你爸不在了,要是再坍塌,没有人能帮我修了。”一句话,候小静的泪水再度涌出,她忍不住问道:“爷爷,为什么你一辈子都要守着这里呀!其实,下山,能过上更好的日子。”候元宽道:“曾经有一大批红军,就是为了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爬雪山过草地来到我们这里,他们中的很多人我都认识,后来他们都在这个山上流血牺牲。守着这里,就是记住他们。对别人来说,下山可以过好日子;对爷爷来说啊,守住这里就是守住好日子,因为这里是红色的根、红色的脉。爷爷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也想埋在这里!”
候小静转头看向爷爷,忽然觉得爷爷略微佝偻的身躯,此时却显得如此伟大。每个人的身材各不相同,可每个有理想、有信念的人,都是高大的。
这时候,从“老窑洞”那边却传来了轻微的咔咔、咯吱的声音。候元宽加快了脚步:“有个窑洞好像要撑不住了!”
候元宽在雪地里艰难地迈动步子,朝那片窑洞区奔去。人到年纪大的时候,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老爷子的心早就飞到那一个个他再熟悉不过的窑洞,可他的双腿还是在雪地里艰难拖动着。候元宽只嫌自己的动作太慢了。
轻微的咔嚓声再度响起。
孙女候小静担心爷爷会摔倒,紧紧跟着,仔细扶持,来到这片下沉式窑洞之前,步下台阶的时候,候元宽心急脚滑,两次差点摔倒,都是候小静将他扶住了,“爷爷,咱们不着急。”可老人家却道:“不着急,不行啊,怕这窑洞要坍啊!”
下沉式窑洞,是窑洞中最为独特的一种,所谓“见树不见村、见村不见屋、闻声不见人”,说的就是这种下沉式窑洞。
风穿透他们的衣服、雪片撞击他们的脸颊,六角形的冰晶结构裂成了碎片!候小静知道说服不了老人家,也不再多说,只是扶持着老人,不让他摔倒。当下到了窑洞地面上,黑魆魆的窑洞就在眼前了。头顶的风刮不到了,雪也不再乱飞,而是静静的落下,在地面上不断增加着厚度。
“那三个窑洞没问题的,我和你爸爸之前就在里面做了支撑。”老人很肯定地道,“就是中间的两个窑洞,当时来不及做,那时候还挺坚固的,可这十几年过去,碰上这大雪恐怕就不行了。”
老人的手电,扫过那些窑洞的洞口,尽管手电能扫到的范围不大,窑洞的拱形门洞却能清晰看到。好几个窑洞在洞口就有木头和板材支撑着,候小静知道,这些大部分就是爷爷和爸爸一起做的支撑。后来,爸爸发生了意外,爷爷一个人做了小部分支撑,再后来爷爷年老体弱也干不动这种活了,他去村里、乡里反映了多次,希望上面来人维护这些窑洞,可迟迟等不到回音。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窑洞坚持到了现在,这是候元宽最大的安慰了。这时候,“咔咔”“咯咯”的声音再度响起。在上面的时候,这种声音还算是微弱的,可到了下面,没有了风雪声,这声音却异常清晰,似乎都能浸透到人的身体里去。
饶是如此,候小静还是分不清,这声音到底是从哪个窑洞发出来的。“当中第二个。”老人候元宽却似乎非常清楚,朝那口窑洞迈去。候小静这时候却不免紧张了起来,要是窑洞真的坍塌怎么办?她和爷爷都会被活埋在这里的。候小静道:“爷爷,太危险了,我们不要走得太近。”
候元宽想到孙女也在旁边,担心孙女的安危,说:“小静,你不要陪我过去。我这把老骨头,怎么样都没关系,可你还很年轻,不要过去了。”候小静听爷爷执意要去看看情况,她也不是那种胆小的女孩,她扶住爷爷说:“我陪你过去。要是真的危险,我也好快点扶你出来。”
说着,候小静就紧紧抓住了爷爷的胳膊,候元宽也知道孙女的个性,独立又要强,她决定的事情,候元宽也改变不了,恐怕这也是一种遗传!
两人一同来到那口没有支撑的窑洞前,看到拱门上好好的,也没有裂痕。里面是简易的木桌木椅,热水壶、碗筷等等,都是几十年前留下来的;还有一面褪色的红旗,这是老人后来自己掏钱买的,可也已经褪色了。“这口窑是好的啊!”老人本来以为这口窑是最容易出问题的,结果却没发现什么异常。老人从这口窑洞里出来:“我们到隔壁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