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他感觉自己的步伐有点轻飘飘的,连林林也紧紧拉着他的手,满脸又是欢喜,又是忐忑。
那是对未来的不安与期待。
“成亲之后,你就要搬过来住了吧?”许问难得多话,絮絮叨叨地跟连林林说着大大小小的事。
婚后,他的钱就要由连林林负责管理了。他的身家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这两年里,他肯定是有工钱的,按照府级官员的俸禄发放,算是格外的优待。
他没像以往的工程官员那样敞着手从项目里捞钱,非常清廉。但他本身的消费也很少,唯一可能比较大的支出是用来制作的材料。而近两年来,他做的东西全是行宫和逢春城相关的,材料支出当然也是从公帐上走,私人花费很少。
不过等到成婚了,他就要负责两个人的生活,未来连林林有了孩子,还要加上孩子的。他让连林林不用担心,这方面他一定会全面负责,绝不会让她吃苦……
一路上,许问说了很多事情,多半都是突然浮现出脑海心头的一些琐碎。
他这才意识到,对于婚姻、对于家庭,他竟然有过这么多的期待、这么多的想象。
而现在,他真的马上就要拥有一个家庭了!
他绝对不会像是他的父母那样,随便把孩子放在那里不管,他一定会好好对待她们母子,全心全意地对待他们……
连林林含着笑听着,很少说话,偶尔抬起头来看他一眼,眼中全是爱与信任。
她当然知道许问是个什么样的人,当她主动对许问说成亲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打算好了要把自己的一切全部交付出去。
但是即使如此,她现在听见许问说这些话,还是很高兴,非常高兴。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回到了竹林小屋,看见了里面燃起的灯光。
黑暗小径,前方灯火通明,真的像是在等待他们归家一样。
不久以后,他就真的有一个家了!
许问再次激动起来,突然听见旁边连林林有些疑惑地问道:“咦?怎么回事?怎么点这么多灯?”
说着,连林林放开他的手,向前走了一步。
一直持续着的温暖消失,许问下意识伸手把她的手捉回来,紧紧握在手上。
“怎么了?”他问道。
“李姑姑以前穷惯了,非常俭省,灯向来是能少点就少点,人走必定灯灭。怎么回事,所有屋子的灯全部都点亮了?发生什么事了吗?”连林林喃喃自语,明显不安。
接着,她用力一拉许问的手,大声急切地说,“走,过去看看!”
许问难得比她反应慢一些,但马上回过神来,跟上了她的脚步。
两人沿着黑暗的小径,一路跑到竹屋跟前。
屋门大敞,廊下站着几个穿着皮甲的士兵,正在四处寻找着什么东西。
他们很不讲究,有人直接踩进了药圃,把大夫才栽好的草药给踩坏了。
但大夫完全没心思注意他的草药,站在最右边那间屋子的门口,着急地往里看。
李姑姑站在他身边一步,脸上更加焦急。
“怎么了?成大夫,李姑姑?”连林林更加不安了,扬声问道。
大夫一回头,看见他俩,像是松了口气一样,大声叫了起来:“你们终于回来了,林林,你爹不见了!”
许问和连林林站在右边大屋,那张架子床跟前。
床上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一直沉睡在上面的连天青,不见了。
许问身边不远处站着一个络腮胡子的兵士队长,正拧着眉头,在跟许问汇报。
“床铺屋内我们都保持着原样,一点没动。前后有两个人进来察看过,各个角落都看过来了,确实没人。”
“屋外呢?”
“屋外我们一支十二人小队,分成八个方向一直看守着,完全没有发现任何人进出的动静。上次竹林进入外人之后,我们重整了防卫的位置,绝不会有任何疏漏。”
兵士队长表情严肃,认真地向许问保证。
“发现大人消失后,我们同样分成八个方向,细细进行了察看。没有脚印,荆棘矮木上没有折断的痕迹,也没有勾落的衣料……”
他深吸一口气,判断道,“我们敢保证,在你们出去的这段时间里,此处绝没有外人靠近,也绝不可能有人能带走这样一个大活人!”
连天青这种情况,是不是大活人还不好说。
许问和连林林第一个通知的人其实不是邻居家人一样的成大夫和李姑姑。
他们决定成亲这件大事之后,第一时间进了连天青所在的屋子,围在他的身体旁边,有点不好意思又带着笑地,把这件事“通知”给了他。
说完之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紧盯着连天青的脸,想看看这样一个消息,是不是能把他刺激得醒过来。
结果开始说时他是什么样,说完之后他还是什么样,一点变化也没有。
两人都有点失望,连林林还站起身,打了一盆水,仔仔细细地把连天青的脸和手脚全部擦洗了一遍。
连天青现在状态非常特殊,不沾落尘,其实非常干净。
但连林林做得还是很认真,很小心。最后,她泼了水,走回来,嘟着嘴对连天青说:“爹,你以后再没女儿给你洗脚啦,你都不看看吗!”
连天青还是闭着嘴,不言不动。
——当时的对话和情景仿佛还在眼前,但躺在床上的连天青却不见了!
屋子里突然发出低泣声,许问转过脸,是连林林捂着眼睛在哭。
方才走在路上,许问的心像是装满了热气的气球一样,轻飘飘的,随时都可能飞扬起来。但现在,这个气球被戳破了,在这间空荡荡的屋子里,他的心沉了下来。
“我先找找看。”他安抚连林林道。
他走到床边,环视四周。
他很长时间没有建模术了,但这时,他闭了闭眼睛,即召即来。
整间竹屋在他眼中变了一个模样,屋顶、墙壁、地板、床……所有的一切全部变成了线条和数据,有粗有细,有实有虚,呈现在他面前。
屋子没有任何损坏的迹象,因为下雨,窗子一直都是关着的;地板屋顶都没有被破坏,有人进出的话只能走大门。
屋子地板有一些或明显或不起眼的脚印。
有几个沾着水与泥的,分别是他、连林林还有两个软甲兵士的。
后者接到信息,从潜伏守卫的地方出来,顾不了那么多就过来察看情况。
这与队长的汇报一致。
还有两个很不清晰,可能只有许问才能看见的脚印。是成大夫和李姑姑的。他们会定时过来看一眼,清洁一下屋子,检查一下连天青的身体之类。
这也很正常,没有异样,没有外人出入的痕迹。
许问走到门边,往外看。
一直在断断续续地下雨,廊下出去不远处就是柔软的土地,被水充分地浸湿,踩下去就是一脚泥。
许问和连林林刚才从外面走过来,厚底的木鞋上也全是泥,走起来有点辛苦。
这样的情况,除非像明弗如那样有内部的人接应,否则不被人发现就是很难的事了,更何况不留下半点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