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工匠内部本来也有各种约定俗成的符号,阎匠官也见得多了,对他来说,许问这个就是新增加了一套,一点也不奇怪。
“这个好!”他摸着下巴,马上就看出了其中妙处,眼睛闪闪发亮地说。
“我想想……”他琢磨了一会儿,提起笔,照葫芦画瓢地也在旁边列了两个新算式,分别算了加法和减法。
许问有些吃惊。不说别的,这举一反三的能力也够可以的了……
“乘除呢?应该也有吧?”阎匠官追问。
“有的。”许问也列给了他看。
“妙极!”阎匠官看他列完,一拍桌子大声叫好。
他几乎瞬间就看出了其中妙处,那种充满逻辑的思路,太简单太明确了,直接把过程和结果清晰地呈现在了他面前。
“可。”他毫不犹豫地说,答应许问可以把这些加进课程内容里。
于是,这天晚上,许问起身从队伍里出去,站到了所有工匠的最前列。
“今晚,应阎师傅的要求,我教给大家一套计数运算的方式。”他首先把阎匠官抬了出来,加强自己说话的公信力。
下面各工匠一脸的纳闷,齐刷刷地看向旁边。
阎匠官搬了把椅子,面带微笑坐在旁边压阵。听见许问的话,他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在他看来,这种时候许问还不忘把匠官提出来,还是挺会做人的。
方觉明张大嘴巴,一脸震惊。
昨天他觉得言十四的层次比自己更高,向许问认了输,今天对方就站在了讲台上,连身份都变了。
这是怎么回事?
他跟许问的差距其实大到了这种地步吗?
这时候,其实连许问自己的感觉也有些奇妙。
身处古代,站在这里,教一大群古人阿拉伯数字和数学符号,有一种很不现实的感觉。
“这套计数方式是从胡人那边学来的,非常简单。首先是十个数字……”
接下来,他在阎匠官准备好的木板上写字,下面三百个不同年龄的工匠拿着树枝在面前的泥地上照着描画。
对现代人来说,这十个数字太简单了,感觉从出生时就会,小孩认字之前就已经能够熟练掌握。
但那是因为现代人身处在这样的环境里,这些数字几乎充斥在身边的每一个角落,随便在哪里都能看见听见。
没有这样的环境,硬生生地要把十个从没见过的符号记住,并且把它们跟数字一个个准确对应上,其实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还好这些工匠全部都是朝廷特地选出来的,智力绝对没问题,资质也不驽钝。不到半个时辰,几乎所有人都记住了,许问考了一次,一个记错的也没有。
阎匠官也很满意,大手一挥,给每个人加了一分。
许问上课竟然也能拿到工分!
所有人精神都是一振,方觉明又额外多看了许问一眼。
数字之后是数学符号,这个不需要死硬记背,在实践中学习就可以了。
许问没马上教珠心算,教的是用这些符号列算式的方式。
前几天工匠们已经学会了加减乘,这时候学着用竖式打草稿算结果,意外地觉得非常简单。
于是,许问顺势把除法也教了。
教到最后,他也给“同学”们出了十道题,检验他们今天学习的结果。
前六道全部都是比较复杂的加减乘除算式,只要结果,不限时间。
后面四道是应用题,结合工匠们的工作实际,把各种数字套进去计算,要求得出答案。
很多人瞬间就明白为什么要学这些东西了,激情大增。
这次考试就是最常规的那种,限定时间,半个时辰,分别答题,不许交头接耳互相交流。到时交卷,考官现场批卷,报出得分。
考前阎匠官直接报出规则,这次考试列入工分评价。
评分仍以小队形式进行,小队分数总和在四十八以上的全部加两分,三十六分以上的加一分。违规的剔除考试资格,小队每人扣两分。
此外的此外,许问作为考试的主持者,直接算满分,加两工分。
公布规则的时候,下面静悄悄的一片安静。
机灵的人还是很多的,先前许问在台上讲课以及出题的时候,就有人在想,后面回头考试怎么办,他的分数究竟算不算。
现在阎匠官直接就说明了,算,当然算!直接给你满分!
阎匠官俯视下方,发现不仅没人质疑,好几个人反而兴奋起来了,有了一点跃跃欲试的意思。
他先是一愣,但马上就想通了。
他们其实没理解许问真正的本事,在他们看来,言十四就是有了一技之长,投效给朝廷,为朝廷所用了而已。这两工分,就是给他的奖励。
言十四有这样的机会,他们当然也可以有。
今天站在台上的是言十四,明天说不定就是他们。
这其实是很顺理成章的想法,是他提前了解了许问的来历,所以知道了这个年轻人有多不一般而已。
不要紧,他们马上也会知道的。
而且,对于这些人的误解,阎匠官还是挺乐见其成的。
然后第二天,许问再一次站在了台上。
“今天我要教给大家的是珠心算,是一种快速心算加减乘除的方法。”
又是你?
你怎么懂得这么多?
珠心算,就是让孙四和陈万年秒速进步的秘诀吗?
他要教给所有人?
人的适应能力是非常强大的。
一路前行,晚上的“夜校”逐渐变成了一个惯例,不管年轻还是年老工匠,都逐渐适应了这样的强度。
每天白天赶完路,大概晚上六点左右到达指定的营地,他们不需要提醒就自己去准备晚上睡觉的地方,吃点干粮,然后列队集合,准备学习以及考试。
这样赶路还是很累的,尤其是在渐渐离开江南路之后。
江南路一带比较平整,多水少山。
水路走的是渡船,那是难得可以休息的时候。山路就没这种好处,只能自己爬了。
到达江南路边缘时,山渐渐变高,山路越来越多。
还好他们能走官道,不然单是翻山越岭劈山开路,就能要上他们半条命。
但即使如此,一天下来,腿脚都变得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一样,人简直要崩溃。
相比之下,刚出发不久那次雨天赶路,简直摆不上台面。
身体状况会影响头脑的动作,那几天晚上他们坐在队伍里,一个个迷迷瞪瞪随时都会睡过去,几乎无心听匠官们说了什么。
换了正常的教学方式的话,不仅不会有一点效果,他们多半还会因为违规而受罚。
真的是太困了,意识都变得朦胧了。
还好一次次登上讲台的,始终都是“言十四”。
他的身体素质比大部分人都强多了,人家走了一天又累又困,他只有少许疲倦,站到台上又精神奕奕。
他讲课的方式太有趣了。
之前几节课是匠官上的,他们平时说话是大白话,但一上起课来就之乎者也引经据典,听得人头大。
回头看过去,还好当时教的东西挺简单,不然他们还真不一定能学会。
言十四就不一样了,他从头到尾都说的是白话,能用最简单易懂的方式把要教的东西表达出来。更别提他一开始教的那些符号,初学的时候真的觉得奇奇怪怪的,但学熟了用熟了之后真的觉得太方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