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不知道是一开始就设计成这样,还是曾经有过后来被挖掉了。总之,现在第一排的位置只剩下了两个方框,完全看不出是什么字,只能就统一的格式看出来应该是一个两个字的名字。
“那是班祖的名字。”陆立海解释说。
“班祖就是班门的先祖,咱们班门最早就是由他创立的。当初万千同行齐至五岛共襄盛举,冲的全是咱班祖的面子。”荆三叔满面红光,声音朗朗,但很快就低落了下去,显然是想到了班门的现状,“……但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
许问盯着那两个方框空格,表情有些异样。
要说的话,在另外那个世界里,班门不是他看着建起来的吗?
如果两个世界的班门真的有联系、甚至就是一个的话,那这位班祖岂不就是他认识的人?
地位崇高、身份神秘、拥有一呼百应的名望……
难不成会是揭露真实身份的连天青?
不过这石碑上的名字只有两个字,也有可能不是连天青,而是其他人,甚至有可能是……
许问盯着那两个字,一瞬间,某种异常奇妙的感觉袭上了他的心头,他仿佛觉得自己置身在了梦中。
“这位班祖流传下来的还有什么事迹吗?”马玉山好奇地问。
这也是许问想知道的。
“那可就多了。首先咱们班门七十二艺,一大半是班祖初创或者改进的。咱们的宗正卷,正是在此基础上整理撰写,集结成书的。当年,班门以此为指导,建天启宫,筑一品门,凿怀恩渠,走遍西东,联通南北,天下尽皆他的声名!”
陆立海腰板挺直,声音洪亮。
班门宗正堂门口这一片地方似乎经过特殊处理,声浪能够在中间来回震荡,造成共鸣。因此,陆立海一番话层层堆叠,格外响亮,好像一束光柱一样照向天空,让整片空间都明亮了起来。
许问听得有点发怔,片刻后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小许你可是不信?这些内容宗正卷上虽然没有记录,但门内另有完整记载,流程和数据都非常翔实,绝无虚假!”陆立海看见他笑,以为他不信,有点委屈地说。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到了另一件事情。”许问摆了摆手说。
听完陆立海的话,他是真的松了口气。
在他去的那个世界,工匠技艺的发展已经相当成熟,甚至有了一些现代工业萌芽的影子。
许问自己心里很清楚,徒工试三次魁首,除了院试,他的大部分优势其实都来自于在现代学习累积的一些东西。
即使如此,在府试与院试过程中,他也看到了很多努力和积淀都很深厚,拥有光明前景的年轻人。就连一直想着走捷径的岑小衣,真实匠作水平也相当不错。
初创或改进班门七十二艺,那显然不是他能做到的事情,更何况后面那些重大工程,简直难以想象是一个人一生之中能够完成的。
显然这位班祖跟他没什么关系,之前是他想多了。
不过发现这点之后,他并没有遗憾什么的,反倒有点轻松。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心里悄然放下的那点担子是实实在在的。
陆立海又讲了一些班祖的事迹,从这些事迹中可以看出,他擅长几乎全部的工匠门类,最精通的还是建筑相关。他格外擅长主持大型工程,也有不少中小型作品流传了下来,一生经历极为丰富,仿佛精力无限。
有这样的先祖,班门延续到现在的行业选择也就很正常了。
百里启和马玉山兴致勃勃地听着,马玉山突然问道:“班祖只是称号吧?他本人叫什么名字?怎么连这座碑上都没有写?”
“老祖宗当然另有其名,但那时候,大部分人对他用的都是尊称,时间长了……”陆立海解释了一半,闭上了嘴。
马玉山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下文,疑惑地看他:“时间长了,就真的把老祖宗的名字给忘了?”
“……是遗失了。”陆立海也有点尴尬,然后他光速转移话题,转头问许问,“小许你是先看宗谱,还是先验宗正卷?”
听完陆立海对班祖的介绍,许问知道这段历史其实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对班门的宗谱也就失去了兴趣。
他现在更好奇的还是宗正卷——这里面的内容为什么会跟他的所学有那么多相似的地方,还有他不知道没学过的内容吗?
“还是先看宗正卷吧。”他毫不犹豫地说,转身离开了那座石碑。
班门的宗正堂位于一个小山坳里,两面倚着山壁,门口有一块空地,用青石板铺着。
此时空地上用极快的速度搭起了一个临时的竹棚,四面垂着塑料帘,百里启他们带来的设备全部被搬了进去。
“很好很好,我本来还担心山上风大,会影响检测结果。”马玉山正在担心这个问题,跟百里启小声讨论着要不要跟陆立海他们提一提,没想到他们先一步想到了,非常惊喜。
“跟六器公司合作的时候,他们也提过这样的要求,咱们早就准备好了。”陆立海笑着说。
同时搬进竹棚的还有几张桌子,百里启麻利地把肩上的背包拿下来,几台笔记本打开并排摆在了桌上。
马玉山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认真地开机检查各种设备,将它们连接在一起。
陆立海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走过来问许问:“一会儿是他们先测,你来做总结;还是你提个点,他们来检测?”
“不,一起来,分头进行。”许问说。
“啊?”陆立海没懂,疑惑地看他。
“我们检测的手法不太一样,很难配合,各自分头进行,最后可以合并到一起进行综合比评。”许问说。
陆立海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万一两边的结论不一致怎么办?”
“那就证明某一方的检测结果有误,需要重测。”许问说。
那错的那一方不是很丢人吗……陆立海欲言又止,半句话吞进了肚子里。
“也是一个互相映证的过程吧。”许问笑了笑,补充道。
还是风险太大了吧……陆立海左右看看,百里启和马玉山一边讨论,一边认真地讨论着什么,一点也不慌的样子。
现在的年轻人,真的跟他们不一样了……
“三叔,五叔,我们一起去请宗正卷吧。”他摇了摇头,招呼了一声。
很快,三人就从幽暗宗正堂中走进了阳光明媚的山坳里,绿荫垂地,光线柔和,有一种如雾一般的质感。
陆立海手中捧着一个漆盒,很老的盒子了,隔着老远就能看出上面厚厚的包浆。
他捧盒子的样子非常庄重,让人不自觉地对盒子里的东西看重起来。旁边两名老者垂手而立,眼神中的敬仰仿佛是穿越无数时光累积而成的。
许问下意识地挺直了背,伸出双手接过漆盒,走到一个靠阴的地方。
“这是宗正卷木工卷,一共七册,里面记录了八大类,一共八十四种木工类技艺和技巧,大小均有。”陆立海介绍道。
这是一个髹漆盒,用的是一种叫作阳识门的髹漆技巧,也就是直接用漆堆出各种花纹,不用描金色漆等等进一步装饰。
由于没有描金色漆等等,堆漆的纹理会直接体现在表面上,所有的瑕疵都能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