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就不是学这行的了,谁都要认识他吗?”那人不满了。
“咱们桐和府最厉害的木工作坊是哪家你知道吗?”
“是……一攒坊?”
“对!二级木坊一攒坊!一攒坊的坊主姓什么?”
“不知道。”
“我……你脑子是不是得卖了?”前面那考生无语。
“我就是不知道啊。”后面考生还挺无辜。
“我猜,是不是姓魏?”许问有点忍俊不禁,回头小声问。
“就是啊!傻子都能猜到,兄弟你说这小子脑子是不是太不好使?”前面那考生对着许问抱怨。
“你说人家是傻子了。”后面考生这会儿突然机灵起来了,提醒道。
“我……你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赶紧闭嘴!”前面考生恼羞成怒,连忙向许问解释,“兄弟你别听他乱说,我不是那意思,不对,我说错话了,但我真不是那意思!”
他一着急声音就大了点,立刻被差役喝止。
这考生连忙闭嘴,许问笑着小声安慰他:“没事,我懂你的意思。你们俩是一起的吗?”
“谁跟他一起的,跟这二傻子当师兄弟,早被他气死了。我叫庄守,他叫陆鹏举,都是和光县的人,就是来这里路上认识的。你是……于水去年的物首?”庄守小声问许问,话还挺多。
“是。”许问应了一声。
“于水虽然是小县,能拿个物首也挺厉害啊。”大城市对小地方还是有点优越感的,庄守的话里带着明显的羡慕,但也明显没太把他这个物首放在心上。
“你刚才说一攒坊是二级工坊?比悦木轩还要高一级?”许问不以为意,打听道。
“没错。悦木轩挺厉害的,生意做得挺大,但一攒坊,可是斗拱名家。整个江南的斗拱,他家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就算在全大周,那也是出了名的!”可能因为是同乡,庄守说起一攒坊来颇有些骄傲的感觉。
许问却注意到了他话里的一个词——大周?
来到这里以后,许问才深刻认识到古代的信息有多么不发达。
到这里两年,他竟然连本朝的国号都不知道。
他试图打听过,但周围的人听见这个问题,全部露出了茫然的眼神,还反问他关心这个干什么。
当然,类似连天青这样机敏通透的人物,他连问都不敢多问,不然或许可以得到一个答案。
他以前曾经听说,在古代对于老百姓来说,皇帝换谁做都没什么关系,对于老百姓来说,换了谁都是一样过日子,明天跟今天并没有什么差别。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真的就是这样。
大部分人一辈子都只活在一个地方,最远可能就是到附近的镇上赶赶市集。
没有电视、没有报纸、没有任何信息交流的渠道,政策也不会有什么大变,谁坐那个位置跟他们完全无关。
不过,百工试这种政策就不一样了。
近几年来,工匠算是对国家政策最敏感的一个族群之一,也正是因为这样,许问在这里能听见大周这个名号。
不过这个名号并没有解决他的疑惑,反而越发加深了。
据他所知,历史上有两个周朝,一个早在秦朝之前,春秋战国的时候;另一个则是武则天在位时期,一个非常短暂的王朝。
但他敢肯定,不管哪个,都绝不是他正在经历的这个时代。
难不成他真的不是在过去历史的某个阶段,而是来到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时空?
但如果是这样,又怎么解释许宅,怎么解释班门?
许问陷入深深的疑惑,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上面进展得很快,下面几句话工夫,孙博然三人就已经得出了结论。
“甲一考生。”孙博然叫道。
“是。”魏斗下立刻直起腰。
下面考生窃窃私语的骚动声瞬间全部消失。
“以下是你的分数。”孙博然拿起一张纸,亲自开始念,“第一项,完工与否。经过验证,五项全部完工,给予满分五十。”
魏斗下沉稳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喜色。
“第二项,完工质量。分格细致完整,雕花与原有部分风格一致、样式一致,手艺细致,打磨抛光完整。此一项满分五十,计分四十五。”
这无疑又是一个高分,魏斗下喜色更浓,下面考生微微有些骚动。
“第三项,自述用途。考生胸有成竹,用途完备,讲述清晰,此一项满分五十,计分三十。”
孙博然吐字清晰,说完之后,抬眼看向魏斗下。
而此时,魏斗下脸上笑容瞬间消失,还似乎有些不明所以。
孙博然在这一项一共三句评价,都非常高,按照之前两项的评分,魏斗下以为至少在四十分以上的。结果孙博然一个急转直下,只给了三十分?
当下他的笑容就有点垮了。
但孙博然并没有在意他的心情,继续道:“三项总和,魏斗下,一百二十五分。”
有一书吏候在旁边,早已备好了纸笔。他听见孙博然的话,立刻提笔将分数誊在了一张雪白的宣纸上。
魏斗下盯了盯自己的成绩,下了城楼,路上跟甲字二号考生擦肩而过。
其实魏斗下第一个上台,对他来说的确是比较不利的。
最后一个自述环节是临时要求的,多一点时间,可以多一点准备的空间。
还好魏斗下为人稳重,又的确早有准备,才没有被这个环节难倒。
甲二考生迟了一些上场,明显更有信心,他面带微笑地双手捧出自己的百宝箱,开始陈述。
许问一听就摇了头。
比起魏斗下,这个考生一听就知道事前并没有想好箱子的用途,而是听到了要求之后,临时想出来的。
不过他思路还算灵活,口齿也很伶俐,就算是后来硬想现套,说起来也很像那么回事。
“我这也是做的一个妆奁,最小的这一排格子全部都是放戒指的,一格放一个,这样比较方便看容易选。中等大小的格子是用来放脂粉的,几盒粉叠在一起,刚好这个高度……”
他的做法略有点取巧,有六个格子做得很小,一般大小,说是放戒指的也能说得过去。同时这样腾出了更多的空间,让新补充的部分跟原有的部分结合得更加自然了。
他的话比魏斗下更多更密,介绍得更详细,讲完之后行了一个漂亮的礼,笑吟吟地双手呈上自己的作品,垂手肃立在一边。
“你说……这个格子是放脂粉盒的?”孙博然打量着面前的箱子,问道。
“是。几个堆叠在一起,大小刚刚好。”甲二考生回答。
“去找几个来。”孙博然突然对旁边的差役说道,那名差役应了一声是,快步退了下去。
甲二考生愣住了,孙博然并不理他,只道:“稍待片刻,我等即刻评分。”
那个差役很快就回来了,真的带回了四个圆形的脂粉盒,递到了孙博然面前。
孙博然仍然是那副看不出喜怒的模样,伸手接过,把它们放进甲二考生刚才说的位置。
甲二考生明显有些紧张,但盒子很给面子,顺利地滑了进去,刚刚好卡住,他立刻松了口气。
孙博然没有说话,继续跟两位副考官一起评分,并且很快得出了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