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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今天开始,不论什么事情我们都要一起面对。”钱磊挽着她的手,不让她走。“你等我一下,我去跟爸妈说一下。我陪你一块儿去。”她点了点头,表示会等他。可等他打了招呼出来,邹婕已经走了。她不想把最狼狈的一面留给今天的他。在他今天的记忆里,她只能是他的新娘,不能有别的身份。
钱磊冲出去小四合院,只见邹婕一袭红衣朝警车走去。钱磊大喊着跑上前去,把邹婕拦下了。“说好等我的,怎么能一个人先走!”钱磊把邹婕拉到身后,躲过堪堪开过来的警。
“张队长,你们今天这样兴师动众,是正式传唤吗?如果是,就不能改天吗?非得选今天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宽严相济的刑事执法原则,想必你们都会遵守的吧。如果你们今天非要强行把她带走,我觉得你们不是来工作的,而是来耀武扬威的。”
张若彬愣住了,沉默不语。其它人也都不吭声。
“你们可以给我一张传唤证,等我们回了三朝,我亲自送她去云岭接受调查。”钱磊换了恳求的口吻。
警车里的人还是沉默不语。
“对于一个孕妇,一个有固定职业、固定居所的人,你们还担心什么?难道担心她会跑?再说,如果她真的跑了,你们不是还可以追逃吗?难道非得把人逼得这样难看才算威风吗?”
“十几年前的案子了,有什么情况非得争这一朝一夕的呢?”见他们都不松口,钱磊又补了一句。
“马上给她填一张传唤证,传她大后天上午10点到队里接受讯问。”张若彬继而转向钱磊,冷着脸说,“我大后天会在队里等,如果没有等到你们,会马上放到网上追逃。你们自己看着办。”
“谢谢张队通融。”张磊感激要给他们散烟。车里的人都冷着脸,摆手拒绝。张若彬一个眼神,司机就一脚油门开着车疾驰而去。邹婕和钱磊望着绝尘而去的警车,默立了好久。
“回去吧。有什么事咱们回去说。”钱磊扶着她的肩,挽着她试图带她往回走。邹婕正要迈腿时,突然脸色就变了,抚着肚子蹲了下去。“怎么了?”
“肚子痛。我走不了了。”邹婕脸色煞白,泫然欲泣。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肚子痛了呢?”钱磊急额头冒起了细汗。他一把抱起邹婕,“我们马上去医院,不要怕,不要怕。不会有事的。”
他一边跑一边安慰她。跑回到婚车,他小心地把她放在副驾驶椅上,给她把安全带扣上。然后风一样地跑回驾驶室把车像箭一样地开出去。
车开到了人民医院,一下车就有医护人员推救护病床在等。钱磊没有等救护人员帮忙,而是自己亲手把邹婕抱下车,放到救护病床上。救护人员急急地推着她往急救病房而去,把钱磊挡在了急救室之外。钱磊心急地在急救室外踱步,徘徊着,一会儿手擦裤兜,一会儿搓手…
搓手的时候感觉手掌好似有点粘粘的,他以为是沾了什么秽物,就想找一张纸巾出来擦。可他掏来掏去,竟然发现口袋全是空的。他这才发现自己穿的是婚礼的礼服,口袋除了揣了一个手机,什么都没有。
没有纸巾,他就想用手掌的相互摩擦,来把粘乎劲去掉。他一边擦一边低头想要看清楚手上沾的到底是什么,这一看就傻了。他惊望着自己的双手,它们抖得不由自已。可任凭它们怎么抖、怎么晃,那沾在手掌上猩红的血迹像是长了触角似的,它们张牙舞爪地直捣他的七筋八脉。
令他不能呼吸、不能思考、不能言语。他看见举着自己的双手,像一个得了帕金森的重症病人似的,引起了不少的病人和家属观望。
一个护士走过来,扶着他在旁边的候诊椅坐下。把听诊器按在他胸前,给他检查心率。听了心率之后,她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挂血压仪,把他的袖子捋上去,给他量血压。检查完之后,她讶意地瞟了钱磊一眼,冷冷地收起仪器走了。他这才把双手放下,低着头,抱着膝头,默默地流泪。
不知过了多久,急救室的大门打开了,穿白大褂的医生匆匆走在前头,淡粉色的制服的护士们,则一边推着病床,一边问病人家属。一连问了几次,钱磊才意识到叫的是自己。
他突然跳起来扑到病床前,惊呼着问:“她怎么样?孩子怎么样?”
“你就是病人家属?你小声点,别吵着病人。不要这么激动,孩子没事,暂时是保住了。让她好好休息。这几天必须住院观察,孕妇不能进行任何形式的移动。就是上厕所,也不能下床。”护士翻着医嘱一项一项地向钱磊宣布。钱磊忙不迭地点头,推着病床往床房而去。
“另外,切记,病人不能受任何刺激。孕妇情绪波动挺大的,你们做家属的要顾及肚子里的孩子,不能让她再让刺激。不论有多大的事,都要放一放,毕竟孩子为大嘛。”钱磊听着护士越说越有温情的医嘱,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的愤怒。他已经打定主意,大后天不论张若彬他们以何种形式,他都必须设法阻拦。
回到病房后,他躲进卫生间给马踏波打了个电话。他简单地把今天的事情给马踏波介绍了一下,然后把张若彬的来意说了。
“现在是要拦住张若彬。我们不是不接受调查,而是邹婕现在不适合接受调查。医生说了,她现在不能受刺激、不能挪动,否则孩子将不保。今天已经有了流产先兆。您一定要出面跟张若彬那边搭上话,请他一定要通融通融。”
“他们为什么要查小婕呢?跟她有什么关系吗?他们为什么要抓着一个孕妇不放呢…”马踏波已经失去了正常的判断和理智,他的关注点全在邹婕身上。他这个时候只是一个病人家属,嫌疑人家属而非公丨安丨局长。
“他们上次就来了一次,找邹婕谈了一次。没谈出什么来。谁曾想,这次又来了,而且还发了传呼证。”
“是什么事?”
“我听说是从邹婕家老屋地板下挖出了一具尸骨。之前说她是唯一的知情人,现在不知道还想找她调查什么。”
“哦,这个案子我听说过。十几年前,她还是一个孩子,她能知道什么?她能做什么?!”马踏波已经失去理智了,他愤怒地几乎是在吼,“我马上给他们政委打电话,我倒要问问这个张若彬想要干什么!”他气急败坏地挂了电话。
张若彬得知邹婕在他们走后,动了胎气,还住进了医院,也是吓住了。何政委把电话挂了很多,他都没有发觉。他的耳畔反复响着何政委的批评和忠告:
“我们查案的目的是什么?是维护公平、正义。如果你们为了查案而使一个无辜的生命受到伤害,那是违背了我们查案的本意的。你要知道人家家属找到了马局长把状都告到我这里来了。你查案是没有错,但也不能操之过急。等她病情稳定、胎气稳了再说。你要切记,不论案情怎样,孩子是无辜的。再说退一万步,即使她是嫌疑人,你也不能拘她啊,她有孩子作护身符。你何必操之过急呢,慢慢来。这个孩子还有五个月才出世,你有的是时间。”
突然,何政委的话在他脑海里只过滤成一句话:她有孩子作护身符!她怀有孩子这事,似乎又再次把此案推向了一个复杂的路口。孕妇、哺乳期的妇女,都是法定不能拘留、且不得判处极刑的身份。这一切会是邹婕事先苦心经营的吗?如果是,那这个女人就太可怕了。她焉能未卜先知?预知到今年地板埋尸体案会案发?然后,她为逃避相应的法律责任而给自己造了一道护身符?如果真是这样,那现在他对自己判断又多了几分自信。
一想到这,他那丝刚刚因为何政委的话而升腾起的那些同情和负疚感,顿时烟消云散。她不是一只可怜的兔子,她是一只凶险的豺狼,而他是那个注定要抓住她的猎人。“既然她能住进医院里去,那我就进驻医院,从医院着手。我就不信,抓不住她的尾巴!”张若彬擂了自己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