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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集团今天笼罩在一层凝重之中,过了金九银十的售房旺季,公司旗下的几个楼盘,依然房源积压严重。近年来江初明一直把手下的产业放手给两个儿子打理,自己则做世界飞人。近年来随着网络经济的发展,他一直在寻求转型的机会。随着整体的经济低迷,互联网经济看似轰轰烈烈,实则也是一片哀鸣。看似机会很多,但他终于都不敢下手。
多年的商海奋战,他深知,当经济低迷的时候,握有现金才是王道。在世界各地转了一圈,他有了新的感悟,像他这样小地方起步,泥腿子出身的人,不能总妄图在大城市打下商业帝国。他应该奉行毛带领中国革命的精神原则,从农村包围城市。他应该做回自己的老本行-圈地。
大城市的地圈不到就到小城市去圈,小城市的中心地带圈不到,就到城郊去圈。他最近看中了一块数千亩的地,打算先以农业产业开发为名义拿下项目,等获得政府的土地质权之后,再变通土地经营项目。可当他需要钱的时候,他的两个儿子却交给他一张负责累累的账单。
儿子们对他的解释是,最近群众对国家的房产政策一直抱观望态势,所以房价只降不涨。降价销售就意味着白花花的银子从他们的口袋里流走。这对于开发商来说等于从身上割肉。所以,他们对外做火爆销售的造势,对内却实行捂盘、护盘。房子没有卖出去几套,倒是花在这些营销上面的钱流了一地。
“这些严重行情,为什么从来没有跟我汇报?!”他在电话里把两个儿子大骂了一通,匆匆赶回枫岭市主持大局。
今天的会议是确定酝酿了一周多元旦销售攻坚战的营销方案。这个会从上午9点开到现在已经6个多小时,依然没有定下一个令他满意的结果。看着老板全程黑霜的脸,员工们都不敢懈怠,正襟危坐、绞尽脑汁地改方案。生怕哪一句话说错了,被莫名其妙地炒了鱿鱼。
马踏波的电话正是气氛最紧张的时候打来的。突然响起来的手机铃声,在空寂的会议室响起,吓得大家赶紧去找自己的手机。江实明威严扫视了一圈与会人员,只见他们纷纷放下手下的手机,可铃声却还在执著地响个不停。
他这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机在响。他拿出打机扫了一眼屏幕,即刻就起身去隔壁的休憩间了。
有些人的电话是不可以不接的,比如马踏波。马踏波虽然在他结识的领导里面,官并不算大,但在他心里的分量却无人可比。毫不夸张地说,没有马踏波的提携、成就,就没有他江初明的今天。知遇之恩当涌泉相报。况且他发达以后,马踏波除了年节的一点节礼外,并没有从他这里获得过任何利益。只要马踏波能给他办的事,马从不推脱,不能办的事,他也从不僭越。正是源于这样干净的知遇之恩,马踏波在他这里才这么有分量。
“马局,今天怎么有空给我打个电话。好久没见您了,晚上可有空一起坐坐,吃个便饭?”他尽量保持着谦恭而轻松地语调,显出老朋友间的那份亲昵。
“你的那个中式园林别墅群卖得怎么样?”马踏波没有跟他绕弯子,直奔主题。
“马马虎虎吧。不过给您预留的那套一直都没敢动,就等您拿身份资料来办证呢。”
“那我明天把身份信息叫人给你送过去,你办到她名下。办证需要她本人到场吗?”
“放心吧。只要她的身份信息到了,再让她签一份委托声明,其它的我们这里就可以代办的。”
“可是,我不想让她本人知道,委托声明怎么弄?”
“那也行,我来想办法吧。”
挂了电话回到会议室,却见他的大儿子已经离开了。
“你哥呢?”他问老二江山画。
“他出去接电话了。刚刚施工方打来电话,说我们在月色底区域还有一户口拆迁户没有签字。现在整个区域只那一家没拆了。一直联系不上户主,请示要不要强拆。”
“会不会是无主房?或者家里没什么人了,户主在外地生活的。如果是这种情况,只要确保里面没有人,要强拆就强拆吧。反正都是钱的事儿。到时人家要来补偿的时候,我们照价给就是了。”
“我也是这个意思。可大哥说现在是法治社会,不能使蛮劲,更不能搞以前的那套。”
“没有一股蛮劲,怎么做事业?月色底这块区域不赶在元旦之前拆出来,你还等着什么时候卖?这块地段都要比手上的两个盘更好卖。必须趁元旦掀起一个小高丨潮丨来带动现有的两个楼盘。你去跟他说,就说是我的说的,让他们直接拆。陆陆续续都等三四个月了,还没有联系上,就足以说明我们的诚意。”
江山画应答着,起身跑出门去找江山河了。
等江山河重新回到会议室。江初明在接着开会之前,先是拿江山河开刀。这个大儿子,早年不在身边长大,内向谨慎,与他也更疏离。虽然做事不错,但对他就是没有耐心。
“三四个月了,月色底的拆迁工程还没有完成,你到底是什么做工作?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时间就是效益。你错过了这拨元旦促销,是打算把这块钱揣进口袋里当饼吃吗?”
“周边都拆了,就这一户一直拖着。拖着就是找不到户主,电话不是找不通,就是打通了没有人接。之前我们也跟户主接触过,对方说无论如何都拆的。所以一直没敢动蛮。”
“那合着你的意思是,还得让这幢房子长在我们楼盘里面?”
“我已经按您的意思,让他们强拆了。另一边我也交待他们继续给户主打电话,只要一联系上户主,我会亲自去出面做解释安抚。”
“你做事就是太死板。不懂得灵活变通怎么做大事!”
“是,我知道了。”江山河唯唯诺诺地应下,不敢还嘴。
江初明对两个儿子的奇怪态度令大明集团的员工们很难站队。
从个人情感喜好上来看,江初明明显是偏爱小儿子江山画的。对江山画他从来没黑过脸骂。倒不是因为江山画凡事做得好,相反他是一个做事很不靠谱的人。但面对如此不靠谱的江山画,江初明是以和颜悦色地管教为主,从没在公共场合对他严厉责骂过。他对老大江山河则截然不同,动辄当着众人的面对他大场责骂,也不管他下不下得来台。
可如果就由此断定他偏爱江山画,似乎又太过武断。他把集团实际上交到了江山河手上代管的,江山画只不过是弟弟的助手。集团的重要事项,江初明也是基本都听江山河的。
他虽然爱骂大儿子,在大事上却极其倚重。他虽然偏爱小儿子,却从不敢把大事交付到他手上。由此,集团里那些实干派都会自动站江山河。可久而久之他们就会发现,江山河虽然是实权派,跟着他干却不如跟在那个吊儿郎当的江山画身边来得那么实惠。跟在江山画身边的那些人不仅混得潇洒且油水更大。
其实江初明心里明镜似的。大儿子虽然不讨自己喜欢,但是一个可堪重任的人。他谨慎、敦厚,做事靠着规矩和基本的做人底线。自己的商业大厦交到他手上,虽然不一定会有长足的发展,但至少可以保证基业不倒,稳中求进。而小儿子就是一个顽主。他机灵、爱耍小聪明,且会来事儿。可是他做事漂浮,做人随性而为,容易得罪人,也容易被不怀好意的人蛊惑。
他这样的人,可能会成大事,但更可能会坏大事。如果把自己全部家当交到他手上,以他目前的这种修为,不出三五年就会被败个精光。所以,他现在就是要让他们双方都觉得自己有希望,让他们在竞争中得到锤炼。他想要一个既有胆略又有谋略还要有修为的接班人,就必须趁自己还有精力的时候多给他们施压,给他们锻炼的机会。
本来他对选接班人这事并不着急。五十多岁的男人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况且自己身体也非常硬朗,完全可以耐心地等他俩修炼成自己满意的样子。可是,近两年,随着市场的下滑以及国内形势变幻,他渐渐有了强烈的危机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