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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踏波心跳得很乱,上次跟钱磊的谈话并没有涉及到细节。他不知道这次要不要将所的情节都和盘托出,包括那次惨痛的捉奸经历。
“我们必须事无巨细、毫无保留地把自个了解的情况都说出来。然后根本这些素材一起来分析,她恐惧的症结所在。”这是钱磊坐来开门见山说的第一句话。马踏波立马点头赞同。
这是一次非常艰难的地对话。有些尘封了几十年的,他自己从来不敢正面面对的事情,今天终于要在阳光下飞舞它们狰狞的真容了。
从他和她的第一相遇、第一确定关系,到他们的永别,他如同被扒了一层皮。
“梅朵是在亲戚的帮助下才完成了妈妈的葬礼。自雨夜那晚之后,我们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她没有来找我,我不知道该上哪儿去找她。我非常自责,怎么能一个十七岁的女孩独自面对母亲亡故的悲痛及其繁琐的后事料理呢!可当我想有所作为的时候,赫然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她住哪里。我只能找到她学校去。学校老师说她长时间没来上课了,而且老师和同学也没有人知道她家的住址。她如同一个不真实的存在,竟然悄无声息地从我的生命、生活中消失了。我再次见到她是一个多月以后,那之后的一段时光,是我们之间最幸福的回忆。只是幸福来得太快也太短暂,它很快就被一段无法愈合的伤口吞噬了。”
“也怪我那段时间太大意。她经常来我的,我觉得她年龄尚小,且单位的同事都知道我救助了一个高中女孩的事,所以,我并没有在同事面前刻意地掩藏她的到来。只当,她是来找我谈心事的。可是每每因为她的到来,我就不能回家。她会赖在我怀里楚楚可怜地说一个人怕黑,说我不在的日子里,她都是一个人睁着眼睛到天亮的。她在家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感觉她妈妈站在床边,默默地看着她。我实在迈不动归家的腿,只能一次次地陪她过夜。那是一个像这样秋高气爽的恬静夜晚。精疲力竭的我们睡到半夜,突然被激烈的擂门声吵醒…”说到这,他哽住了,眼里一片荒芜。
“外人很难理解,关于这个晚上的一切,许多年来就像是被洗了一遍似的,只留下了些许的片断,至于这件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我至今想不明白。那样大的响动,肯定不是好事。我慌乱得像一把风中抖索的破风琴,整不出一句完整、连贯的话。梅朵哪经过这样的事,她只是翻了个身躲进我怀里,继续睡觉。随着擂门声越来越大,我知道今晚是躲不过去了。我让梅朵赶紧起床,把她掖在身后,然后去开门。事后我不断地回想,如果不开门,那一晚将会是怎么样的情形。我非常希望,那一晚我没有把站打开,而时间就可以这样在沉默中悄然消逝。可惜,这一切都只是想像,所有的一切,我和梅朵的一切都在开门刹那被击得粉碎。
门是果然是我的妻子和她哥哥,他们还另外带了几个青壮年亲友。他们堵住了门,在我还没来得劝说和防备时,就将梅朵拉出来,对她进行了惨无人道的群殴。我拼了命去保护她,可是毕竟寡不敌众,她被打得头破血流,甚至被当众揪下了一撮头发,鲜血染红了我的衣襟…”马踏波说不下去了,他掩面而泣。泪水从指缝中钻出来,像一些蜿蜒的游动的蚯蚓。
“后来呢?”钱磊沉着性子,紧追不舍地问。
“后来他们在我的告饶之下,甚至报了警,才同意把梅朵送去医治。120救护车来了之后,把梅朵送上车,他们就不许我再跟去。从此之后,我再没有见过她。时过境迁,我曾多次试图想起当夜我们入住的宾馆的,却一点印象也没有。我去她学校找她,老师说她转学了。可悲的是,我想去她家找她,竟然发现,我没有去过她家。我不知道她住在哪里。从此之后,她就从我的生命中消失了,消失得那样彻底,就像她从来不曾出现过那样。直到我碰到了小婕,我才敢确定我和梅朵的那一段,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存在过的。
我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后来她妈妈经历了什么。但可以想见,一个未婚的少女生下了一个孩子,她们俩相依为命的日子里,肯定是受尽了人间疾苦,尝尽了世态炎凉。我对不起她们,对不起她妈妈,更对不起她。我只是希望有生之年可以补偿这些年的缺失。她妈妈不在了,这份遗憾再也无法弥补,只希望她能给我机会,让我尽尽绵薄之力…”
“可是你的满腔热情,现在可能已经成为她的负担了。那天你没有跟她说什么?她会不会知道你和她母亲的事情?我发现她最近思想负担特别重,神思紧张、憔悴。这样下去,她就不是在帮她,而是在害她了。医生说她现在非常焦虑,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我不知道她到底是在恐惧什么,也不知道这种恐惧是否与你有关…”
“怎么会这样?!”马踏波迫不及待地抢断了钱磊的话头,“她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可怜的孩子…”他又哽咽了。
“她说在她十六岁那年,她妈妈被洪水冲走了。直到退水一个星期之后,人们才在下游十几里的河滩找到她的遗体。然后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她一个人独自生活。她自己打理自己,从上学到求职,都是她自己。她母亲走后,她更是连一个亲人都没有。直到遇到我之前,她一直都是一个内心非常寡冷的人,她不善交朋友,她也不喜欢交朋友。所以,非要弄清楚这些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连我也不太清楚。我们在一起之后,我都是尽一切努力爱护她、照顾她,我们一家人都对她非常好。我爹妈也很喜欢她。我逐渐在她脸上看到明媚的笑,眼看着她整个人变得柔和而温暖,没想到她突然又回到了从前的那种孤单、寡冷的情绪之中了。这一切,到底是单纯的因为妊娠引起的,还是因为你的出现呢?如果是因为妊娠,她已经怀孕四个来月了,之前一切都好好的。我现在十分怀疑,她现在的情绪跟那次见到你有直接的关系。”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她妈妈之前跟她提过我?她恨我?”马踏波眼睛又红了,“她们恨我应该的。”他喃喃自语,眼睛像两口被污染的井。
“如果是这样,我可以不出现,我可以一直在背后默默地关心她。我可以像之前那样,就当她的生命中从来没有过。”他静默了会儿后,突然来了灵感,信誓旦旦地表态。
“问题是,她现在已然这样了。所以,你目前确实不能再有动作了。幸好你暂时跟她还没有直接地正面交集,或许一切都还来得及。”
“但愿一切都还来得及。”钱磊走后,马踏波一个人呆坐着,不断重复着自语着。难道他与她之间注定了是一段孽缘吗?如果没有她母亲的突然离世,没有那个雨夜她的孤苦无助,他会不会突破世俗的藩篱?那晚之后,当他越过这道障碍就再也遏制不住蠢动的欲望,恨不能每天每时每刻都和她在一起。第二天清早,他执意要送她回家,帮她处理母亲的后事,被她拒绝了。她说,只要有他在背后默默支持,她就不再孤单,她就有勇气面对任何困难。
那之后,大约有一个半月的样子,她再也没一点音信。这段时间里,他深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思念。他对什么都不上心,工作打不起精神,生活了无生趣。即使单位没事,却也还是每天不回家。他怕自己前脚一走,她后脚就来了…即使是回家了,也是自己一个人睡书房。面对妻子的怨怼和求爱,他一概视而不见。不论她是骂还是闹,他都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不言不语,任打任骂。久而久之,他宁肯躲在办公室发呆,也不愿回家。正是这段反常的表现引起了妻子的警觉。她开始暗中跟踪…
于是,她重新出现后,他们俩的第一见面就被抓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