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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是马踏波打来的。听到他的声音的刹那,她本能地把电话挂了。听了半个月的胎教瑜伽,她终于可以小心翼翼地睡个安生觉了,她是真怕这种小心翼翼地自我救赎平衡被打破。马踏波接着又打,被邹婕再次把电话按掉。她马上趁他没有再打进来之前,把他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工作的事,她已经全部交由小张去对接。她料定马踏波没有工作上的事找她。这样忐忑不安地呆了一个上午,中午的时候,她的胃口又变得差极了,吃什么吐什么。宁采汀不解地看着她,拿起勺子舀了汤尝了一口说,“味道没变啊,怎么今天又吐了呢?这胃口刚好起来,可怎么办呢?”她又忧心忡忡起来。
马踏波打到第三遍的时候很意识到电话被拉黑了。他本能地划开手机,想用自己的手机拨过去。按到一半的时候,把号码一个一个回删了。座机可以拉黑,手机也可以。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她就让拉黑。看来,她是拒绝见与他有关联。可是,即便是她听从母亲的对他有怨恨,也应该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啊。他坐在办公室一个上午什么事也处理不了。脑子里只转着一个念头,怎样才能再见邹婕一面。他给应政委打电话问询儿童防性侵专题的进展。政委很快把整套的资料带到他办公室来汇报。说方案和报告都已经和虞小华一起审阅过了,也交给局法制把过关了,正打算交给他定夺、定稿。一会儿,虞小华也赶到了他办公室。马踏波看着虞小华,转起了心思。
他简单地听取了政委和虞小华的工作汇报后,象征性地替政委作了定夺之后,就把政委支走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你督促一下周刊那边,要跟上进度。我跟小华说点事。”应政委听局长这么说,马上收起资料告辞了。虞小华还以为局长有什么要事跟他谈,没想到等应政委的脚步声一远,他开口问竟然是邹婕的事。
不过,他问得比较巧妙:“说起这个专题,我倒想起一个事了,那个副主编后来没事了吧?”
“哦,我听说他们当天就出院了,后面也没听说有什么事,应该是没事了吧。”
“没事就好。我还怕你由朋友埋怨呢。他后来没说你啥吧?”
“哪能呢。他倒是一个劲地感谢您,说您这么大的领导,不说亲自给他媳妇搭车,出了状况,还不辞辛苦亲自送他媳妇上医院。他还说等得空了,请您吃饭。”虞小华顺杆爬,半真半假、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筐好话。与其说他是在替钱磊作好,不如说他是在为自己赢好感。总之能够这样毫无障碍地在局长面前讨好,说漂亮话是益无害的。
“这说怎么说的,搞得我们做的领导这么没涵养似的。其实我心里倒真挺内疚的,就怕自己车没开好,害人家孕妇有个三长两短。没事就好。如果说真要请客,也应该我们来请。专题定稿了,也是一个大事,把他们一起叫来庆贺庆贺。顺便加强联系嘛,以后你们办案业务部门要和他们新闻专题部门加强联系,多做正面宣传。”
虞小华面上一直在点头称是,心里却很纳闷,既然是双方一起庆贺,为何刚刚不当着政委的面说呢?反而把政委支出去…
“我听说邹婕最近一直在家里安胎,专题主要是她手下的小张在对接。那庆贺要不叫专程叫上她?怕是孕妇一般都不在外吃饭的,有了上次的小插曲之后,连钱磊都每天往家里跑,不在外面吃。”
“哦。他老婆怀孕,他怎么也必须呆家里吃呢?”
“听说邹婕最近胃口特别不好,每天都吐。他妈妈勒令他每餐回去陪老婆,让老婆有个好心情,兴许对饮食有帮助。”
“这样啊。那就算了,还是等邹主编身体好些再聚。我们不能趁着人家没胃口私下里把别人的功劳抹杀了。”马踏波陷入了沉思,这条路又被堵死了。他看着虞小华思量了一番,最终还是摆手让他走了。这事揪得人心里乱糟糟地。如果不借助外力,他几乎不能单独见到邹婕。可是此事一旦被外人知道,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定时丨炸丨弹,指不定哪天就把他辛辛苦苦半辈男奋斗来的名利、地位炸得一无所有。可是,他必须见到邹婕,他必须认她。这是他的信念。二十八年来,他没能再见到她的母亲,他不能再不为她做点什么。不论她是否愿意,他都必须那么做。
思前想后,他决定约钱磊。此事的唯一切入口就是钱磊,只有他帮助自己接近邹婕,而又不被危险笼罩。
钱磊接到马踏波的电话时,正在往家里赶。宁采汀一早就给他打了电话,说今天邹婕的情况又有所恶化,中午吃的全都吐了。让他晚上早点回去陪她。最近他也很焦虑。回去陪吃饭这事,确实无可厚非。毕竟邹婕受了这么多苦都是为了孩子。可是,他眼看着她一天比一天消瘦下去,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吃了吐吐了吃的受罪,心里负担也很重。一个女人做母亲不容易,可一个父亲眼见着女人在做母亲的路上受罪,也很受罪。偏生这段时间所里很忙,他手头的几个案子都是开庭日近,有时他想在所里加一下班都要被母亲念叨。
难道孕产妇要抑郁,碰到他们这样的孕妇,就连他也要抑郁,一家人可能都要抑郁。他看得出来母亲这段时间为了邹婕饮食的问题,也是焦虑得很。她最怕的是自己做得不够美味,不够营养,怕邹婕吃了就吐。这不母亲刚轻松了没两天,邹婕又开始吐了。想到这,他又心疼起母亲来,不由得踩了一脚油门。这个时候电话响了,对方说他是马踏波,有要事想跟他单独谈谈。他都懵了。一个公丨安丨局长,单独约见他一个小律师算是什么回事?难道他也有案子要交给他来代理?可是全枫岭市那么律师,怎么偏偏就看上他了呢?难道我真有这么有名气吗?他自嘲着瞅了一眼后视镜里的自己,给虞小华打了一个电话。
“什么?我们马局长要见你?”虞小华很吃惊。
“是啊,他说有要事跟我商量。我思来想去,我跟他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找我难道是有案子要交给我帮他打官司?”
“你确定是他吗?这年年头骗子那么多,他约了你在哪儿见?”
“让我去他办公室啊,那还能有假么。”
“去办公室啊,他是用座机给你打的吗?”然后虞小华报了一串号码跟钱磊确认,两人对过号码后,再无质疑。“他找你打官司,这事说不通啊。况且今天上午我还去了他办公室,还说起你了,也没听他说要找你打官司的事啊。”
“那会不会是人家里的事,不好声张的。”
“也有可能。不过,上午他倒是提了一句说要请你们吃饭,我说邹婕整天在家里养胎,他才作罢的。会不会是这事?”
“他请我吃饭?请得着吗?”
“那倒也是。行,你去吧,别猜了。先见面呗,见了面就知道什么事了。”
挂了虞小华的电话,钱磊越觉得此事蹊跷。但不论多蹊跷,总得去会会,毕竟堂堂公丨安丨局是不好得罪的。特别是他这样专攻刑事辩护的,如果得罪了公丨安丨局的大人物,就等于给自己的职业生涯画句号。他给宁采汀挂了一个电话,说所里临时有事赶不回来吃饭了。没等宁采汀发牢骚,他又给邹婕打了个电话。
“你今天怎么样?”
“还好,老样子。”
“听妈说你今天又吐了,又没胃口了吗?好好的是哪里又不舒服了吗?”他很温柔很细致地问。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今天吐了好几场,吃什么吐什么。大约是昨晚没有睡好吧。”
“你中午睡了吗?”
“勉强睡了一会儿。你时候回来?”
“我本来都快到家了,所里临时有事,我得赶回去。你要乖,多吃点,就是吐也强迫自己吃下去。为了孩子,你辛苦了。”钱磊没有把马踏波约他的事说给邹婕听,怕她瞎想一通,更影响胃口。
“好的。你要早点回来。”
他随口就答应了。只是当他与马踏谈完话,早就把早回的承诺忘得一干二净。他不敢回家面对邹婕的盘问,也无法找任何人倾诉,只一个人坐在底下车库里,死活消化不掉这个惊天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