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骊姞愈发笑得厉害,“姐姐自己冻成这样,这会儿还没缓过劲来呢,到已经想着别人了,只怕外面的那一位站在寒风里,虽冷着,心却是念着屋里的这位。”

骊嫱笑着啐道:“看你成天跟宫婢们调笑嬉闹,也学了没个正经,现在嘴是越发坏了。”

骊姞道:“其实还用你说,我早请他进来坐了,怎奈公子是正经君子,断不肯违了宫规,私入后妃寝殿,这会儿姐姐醒了,待我请他和医官一起进来当是无碍了。”

骊姞出去请申生和官医一同入寝殿来,细柳把榻前的帐幔放下,骊嫱从中伸出手来,请官医诊脉。这官医已是花甲之年,在宫中行医多年,医理甚笃,和申生交情也非浅,自是十分尽心尽力,细心诊了一回脉,便道:“娘娘乃是风寒之脉象,因外感内滞,又肝血一时过旺,致经气逆行,五脏六腑行气不畅,昏厥过去,依老夫看,只需吃几副疏散的药便好,只是看娘娘的脉息,因肝血太过,脾土被肝木克制而生虚火,已非一日两日,娘娘是聪明人,但凡事太过争强好胜,于已不利,还需看开些才好!”

这医官娓娓道来,语气中恳,骊嫱却哪里有心思听这个,只拿眼看着站在后面的申生,因隔着纱帐,看不真切,心里只盼早些打发走了老医官才好。医官开了药方,交与细柳,又交待了几句,才微颤颤地起身告退。

申生正欲一同告退,骊嫱道:“公子请留步,这药方还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公子。”

申生只得停下脚步,于几丈开外站定。骊嫱见医官走了,掀开纱帐,骊姞也自帐后走出,扶姐姐坐起。申生垂首敛目,不敢直视,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颇为难堪。

骊姞吩咐婢女都下去,亲手拿过绣墩,在地下铺了,请申生入坐。申生犹是不肯入座,骊嫱道:“公子于我俩有数次救命之恩,嫱儿心中感激万分,不知如何才能报答!”

“娘娘言重了!今日之事,在下不过是尽分内之责,何需回报?”

“公子何必太过自谦呢!若不是公子,凭我们姐妹目前的处境,哪个不识趣的医官肯往这里来的,纵然来了,也不过是敷衍塞责而已,我俩不过是两个失宠的后妃,在宫中又没个倚靠,万一有个三长两断,不过自生自灭罢了。”

骊嫱说到此处,已是泫然欲泣,言语中不胜凄凉。申生心下也觉感伤,不禁抬起头来,见骊嫱发髻松散,双颧通红,一副不胜风霜的娇弱之姿,与平日的骜傲凌厉之风大为不同,不觉呆了一呆,见骊姞在一旁轻笑,方觉失态,忙收了目光,敛目屏息道:“骊娘娘有疾在身,不可再起伤心之念,君父近来军务繁忙,日理万机,难免偶尔会有疏忽,不曾虑及后宫之事,请两位娘娘安心,在下当初既将两位从骊戎带来晋国,定当全力护得娘娘的安全!”

骊嫱紧盯着申生道:“公子可知我俩入得晋国,受了多少的苦楚。那些人自视是中原正经诸候国出身,将我俩视为蛮夷异邦,成日拿些礼仪教化来说我俩的不是。看着我俩得了些宠,便说我俩是恃宠而骄,将我俩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唯恐我俩独得了宠去。别人不知,难道公子还不知道吗,当初我俩绝别亲人,千里迢迢孤身来到晋国,为的难道是成为晋侯的姬妾吗!如若不是为了公子,我俩现在还在骊戎,驰骋千里,自由快活,何必来受这个苦呢?”

骊嫱一番话,声泪俱下,骊姞也在一旁抹泪,道:“姐姐,你又何苦跟他说这个话呢?事已至此,不过也是咱们的命罢了,又何必再让公子为难?”

申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没想到骊嫱竟把窗户纸捅破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骊嫱忽然停了啜泣,发狠从榻上站起,抓住妹妹的手,跌跌撞撞地走到申生面前,跪倒在地,抓住申生的下裳,含泪道:“公子,今日殿门外的事你也看见了,主公听信谣言,已将我俩疏远,宠信什么蕙美人去了,往后的日子嫱儿连想都不敢想,宫中那些人无非是要将我俩置之死地。嫱儿并非怕死,却怕死得不明不白,公子既许诺护我姐妹俩平安,不如带我们逃离这生天牢笼,我俩情愿余生给公子做妾做婢,死而无憾。”

骊姞大惊失色道:“姐姐,你可是病得说胡话了?私逃宫禁,可是要受刖刑的重罪啊?”

骊嫱斩钉截铁道:“横竖都是个死,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放手一搏,死里求生。公子,我俩的生家性命可全在你手里了!”言毕将头上的白玉簪摘下,发狠折成两断,将断口抵住脖子,“公子,我与晋侯的恩情已如此玉簪,你若不同意带我俩出宫,我便立马死在你面前,来生再给公子做牛做马,报答大恩。”

申生完全没料到会有此变故,一时呆住,不知如何是好。要论领兵打仗,自己纵横战场,号令无数,在他马前斩落的人头不计其数,却从不曾象现在这般,面对两个花容憔悴、如杏花沾雨般的女子,手足无措,心中直如乱麻一样。

申生只得暂且应道:“两位娘娘,快快请起,行此大礼,叫在下如何承受?”申生伸手去扶骊嫱,两指轻轻夹住断簪,将断簪从骊嫱手中夺过。

骊嫱道:“公子即然不让嫱儿死,那便是应允了,容我姐妹先谢过公子大恩!”说毕拉着骊姞给申生行大礼。

申生急忙伸手去拦,却触着骊嫱柔如琼脂的肌肤,慌得将手又缩了回来。

骊姬姐妹行完礼,正待站起,骊嫱悲喜交迭,又身体还未痊愈,一时站立不稳,几乎又昏厥过去。骊姞慌了手脚,申生道:“无妨!”抱起骊嫱置于榻上,一面手指在骊嫱内关、神庭两穴位上运力稍许,转眼间骊嫱呼吸均匀起来。

不等骊嫱再次开口,申生便向骊姞告辞。骊姞知道再想留他一会已是不能,心里虽无奈,只得目送申生离去。

第十八章士蒍劝情

申生出了章含宫,站在宫门口,一时竟犹豫起来。申生今日本应往晋侯处去议事,不料在宫门口撞见苦苦等待晋候召见的骊姬姐妹,那骊嫱本是弱柳之质,又兼心高气傲,如何受得了这般屈辱,当场昏厥过去。此情此景,申生如何能不出手相助。对骊姬姐妹的感情,申生自已也是说不清、道不明。当初晋侯将姐妹俩纳入后宫时,申生也是颇为感伤,但一来君命难违,二来听闻姐妹俩深受君父宠爱,伤感之余心下也稍感释怀,自叹姐妹俩如能就此荣华一生,也算是各得其所了,不想自己出使周都,数月未归,回来后宫中已是境移物换,一场祭祀之火使姐妹俩境况大变,方才骊嫱的一番话说得字字血泪,无一不让申生为之动容。但纵使骊嫱的话千真万确,自己身为晋诡诸的长子,又怎可行此大逆不道,违纲乱纪之事呢?

申生一时思绪万端,信步而走,也不知走到了哪里,到了一处宫门,一抬头,见两名卫士齐声道:“世子可是要见主公,主公已往惠安宫去了。”申生方觉心中一惊,犹豫片刻,返身出了宫城,回自己的世子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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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之觞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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