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昆仑站了一会，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酒筹交给女人：“要过不下去，想办法去上海找他，他叫林子墨。”

门前一片火把光亮，密密麻麻来了几百个扛锄肩叉的百姓。岳昆仑站在门前看着他们，也许是已经听说了岳昆仑能打，竟没一个敢上前。

人群中有人喊：“叫那**出来！”

岳昆仑说：“这里没有**。人是我打的，要找找我。”

人群中喊：“你要找，那个**也不能放过！”

岳昆仑说：“那你们试试。”

人群静默了片刻，一人喊：“别怕他！他再能打也就一个人！”

人群骚动了，几名平素能打的青年带头冲上去，一个照面就被岳昆仑撂倒，本往前涌的人群马上缩了回去。

人群里几个人低声商议了一会，一名老者走出来说：“后生，我们看你也是个好汉！为不伤人，我们可以不找那个女人，你敢不敢把事情担下来？敢不敢跟我们走？”

岳昆仑说：“你们谁管事？”

老者说：“老朽是本村的族长。”又指向旁边一个胖子，“这位是本村的乡约。”

岳昆仑说：“你们立个字据，不找她麻烦，我跟你们走。”

字据很快写好，族长和乡约签了字画了押。岳昆仑大致看了下，是那个意思，便把字据塞进了门里。做完了这些，岳昆仑束手就擒，被一根麻绳绑了。

众人押着岳昆仑走，岳昆仑立住回望。大门紧闭，静屋无声，岳昆仑眼中透着留恋难舍。

“走吧，后生。”族长感概，“都说**无情，戏子无义，你这番情义算是白瞎了。”

门一下打开了，女人说：“彭英。我叫彭英。”珠珠抱着一个包袱望着岳昆仑。

岳昆仑向她们点下头。女人对珠珠说：“去吧。”

珠珠跑到岳昆仑跟前把包袱递给岳昆仑，岳昆仑被绑着不能拿，旁边的族长替他拿了。

珠珠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岳昆仑心中一酸，珠珠把他当作了家里的一员。

岳昆仑说：“很快。”

珠珠说：“你骗人。你不会回来了。”

岳昆仑不说话。珠珠哭了，珠珠说：“你要回来！你不可以不回来！”

岳昆仑看着珠珠，说：“会回来的。”

珠珠把头上的发卡摘下来。一枚小小的玻璃珠发卡，里面有粉红色的暗花，岳昆仑替珠珠买的，珠珠视若珍宝，睡觉都不肯摘。

珠珠把发卡别上岳昆仑衣襟，哭着说：“你不可以忘了珠珠。早点回来。”

岳昆仑笑，笑中带泪。女人捂着嘴哭出了声。

岳昆仑被带到了村里祠堂，一大帮伤者的家属近亲要打他，被族长阻了。壮汉没有死，重伤。岳昆仑在祠堂被绑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被送去了县城丨警丨察局。丨警丨察局里岳昆仑闭嘴不言，负责审讯的看实在问不出来，犯人也不像什么土匪大盗，更不是榨得出油水的人，随便做了个斗殴伤人结了案。岳昆仑被发往大山深处的一座监狱，刑期十五年。

岳昆仑看着警卫把包袱里的东西一样样抖出来，彭英给他做的衣服和两双布鞋，一块棉布面巾，一包已经干硬的糍粑，一包肉干，东西洒了一地。

门一响，警卫队长吴良义从外面进来，手上脸上溅着血。

吴良义从地上的东西上踩过，在脸盆那洗了手，到桌边用岳昆仑的那件新衣服擦了手，又翻了翻警卫手边的登记簿。

吴良义站在岳昆仑面前，警棍在手里拍着。岳昆仑看着他。

“三二八八，”吴良义说，“你的名字。以后你在这里的一切，都由我说了算，你是死是活，也由我说了算，你最好放老实点。”

岳昆仑说：“可以走了吗？”

吴良义手上警棍一挥，边上一张椅子被一下砸垮了。吴良义说：“我不喜欢你看我的样子和跟我说话的语气。”

岳昆仑把地上的东西一样样捡起，拍干净，放回包袱里包好。吴良义冷眼看着。

岳昆仑跟警卫走向监房，吴良义说：“站住。”

吴良义走到岳昆仑面前，眼盯着别在岳昆仑衣襟上的那枚发卡。

“给我。”吴良义说。

岳昆仑没反应。

“我说给我。”

吴良义盯着岳昆仑的眼睛，岳昆仑目光不让。吴良义向岳昆仑挥出了警棍。

预料中的钝击感并没有出现，警棍一头握在岳昆仑手里。吴良义一扯没扯动，警棍像生了根。吴良义另一只手一拳冲向岳昆仑的脸，啪一下又给握住了。吴良义脸涨得通红。吴良义此时不是愤怒，是恼羞成怒，还没哪个犯人敢这样挑衅他。吴良义正用力后挣，岳昆仑突然撒手，吴良义重心一下往后，稀里哗啦带倒了一片椅子。旁边那个警卫愣愣地看着，等反应过来抽出警棍，发现岳昆仑正看着他，警卫又慢慢把警棍放下了。

那天监狱就像过年，当然是对犯人而言。外面哨子吹得此起彼伏，活像监狱暴动了，一组组警卫冲向登记处，又一组组人仰马翻的被丢出来。犯人鼓掌叫好、唿哨砸门，气氛热烈空前。后来没办法，再不平息下来就真的要暴动了，典狱长亲自出面跟岳昆仑谈，岳昆仑以交出发卡上发针的代价被允许保存发卡。相比能留下发卡，禁闭十天的惩罚对他来说已无足轻重。十天后岳昆仑从禁闭室出来，吴良义目光阴狠地盯着他的背影，岳昆仑被带往的牢间正等着“关照”他，为这一天吴良义没少忙乎。

铁门在身后撞上。警卫在后面说：“新犯三二八八，都关照着点。”一大群蹲着躺着的人慢慢站起，一片狼一样的目光。岳昆仑手脚有点僵硬，禁闭间太小，他慢慢走向一个没人的角落。一个绳圈突然从后面套住了他脖子，然后猛然一收，在被完全勒死之前被岳昆仑一手抓住。绳圈后是一根竹筒，竹筒用力一拽，岳昆仑倒地。一群人扑了上来，一阵杂乱的拳脚，岳昆仑一手和脖子被勒住没法躲，全部硬捱了。一人分开众人，在岳昆仑面前蹲下，手里一把蝴蝶刀耍得上下翻飞。人是青年，吊儿郎当的混混样，岳昆仑没见过他，但岳昆仑却觉得认识他。蝴蝶刀在岳昆仑眼前停住，刀尖贴着两只眼睛各虚晃了一下。

“留左眼还是留右眼？”青年问。

岳昆仑似乎没听见，他一直注视着青年的脸。

“好吧，我替你选。”一只苍蝇在青年面前嗡嗡地绕，“切下左边翅膀就挑左眼，切下右边就挑右眼。”

青年手一动翻了个刀花，苍蝇掉到地上，只剩一边翅膀在地上翻跟斗。

青年笑了：“右眼。跟谁斗也别跟命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