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了前因后果，但刘兴魁对岳昆仑的身份和目的还是存疑。不说别的，就凭岳昆仑那份镇定和他手里的那把点四五口径的柯尔特自动手枪，刘兴魁就可以断定，这绝不是个普通的乡下青年和远征军退伍兵。心里急剧的想了一阵，刘兴魁的目光又聚焦在岳昆仑脸上。

俩人长久的对视，都在等对方开口，平静中孕育着杀机，一屋子人噤若寒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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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为什么来？”刘兴魁终于先开口。

“叫刘管家来。岳昆仑答。”厅里并没有刘管家。

刘兴魁回头询望。刚才那个团丁轻声说：“去乡里催税了。”

“去找。”

马上有几个人跑了出去。

刘兴魁拖张椅子在岳昆仑对面坐下，又从兜里掏出一盒烟，点之前向岳昆仑示意下。岳昆仑不做反应。刘兴魁自己点了，放松地把身体靠上椅背，现在看着岳昆仑的目光竟透出了几分亲切。

“什么时候回来的”？刘兴魁跟岳昆仑拉起了家常，众人都有些愕然。

岳昆仑没回答，依然只是淡淡地看着他，顶在刘老爷后脑上的手枪枪机大张。

刘兴魁自嘲地笑笑，回头说：“都放下枪。”

众人有些迟疑，刘兴魁眼中掠过一道寒光，众人赶紧都放下枪。对刘兴魁整治下人的手段他们领教过不止一次。

刘兴魁转回头时又恢复了刚才闲话家常的模样：“公务缠身，家里下人缺少管教，还望兄弟多多见谅。”

岳昆仑终于把枪从刘老爷的头上放下来。刘兴魁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心里却在飞快地观察计算判断寻找机会。他右边腋下有一把枪，左手袖管里还有一把袖珍手枪。他自认拔枪开枪的速度很快，但他不能确认对手对枪的感觉到什么程度。刘老爷满是惊恐地望着刘兴魁，对这个儿子他还是了解的。当这个儿子对谁笑的时候，那个人就该倒霉了。刘兴魁现在正在对岳昆仑微笑，他的手指已经开始动了，但当他的目光遇上他老子哀求的目光，他的手指又静止了。刘兴魁还是决定再等等。

找刘管家的人还没回来。刘兴魁说：“兄弟看来是话少之人，我也就不强人所难了。昨夜一宿未睡，兄弟若是不介意，我就在这眯会。”

岳昆仑脸上是请便的表情。刘兴魁竟真的闭上眼开始打盹，没一会就发出了微微的鼾声。现场就成了一副怪异荒诞的静态场景，一大群拿着枪的人围着一个墙角，墙角最里面坐着一个平静的拿枪青年，青年前面坐着一个像是随时要吓晕过去的老地主，老地主面前几步远面对面坐着的一个中年人正在打盹。落地挂钟滴滴答答的走针声清晰可闻，众人就这样静默着。

挂钟当当的报时声惊破了寂静。刘兴魁睁开眼，岳昆仑还是那样坐着，看起来比他还有耐心。刘兴魁望向厅口，眼神中已是有了厌恶。他厌恶等人，更厌恶被人胁迫。刘兴魁转回头来时眼中那点厌恶已然敛去，又换了之前那副略带笑意的神情：“兄弟不介意的话，我想对对表。”看岳昆仑未表示反对，刘兴魁左手伸进右边怀里掏怀表，但他的手指触到了枪把。

就在刘兴魁有拔枪冲动的那一瞬，刘管家滚进了厅口，身后紧跟着那个奉命调查外乡人的精干青年。刘管家爬起来想往外跑，被走上前的青年一把拽转了方向，五迷三倒的被推跪在刘兴魁面前。不等刘兴魁问，青年说：“狗日的想逃，被我抓回来了。”青年与刘兴魁的关系显然很近，近到不用顾忌上下级关系的程度。这人叫周青，是跟随刘兴魁多年的得力干将，深得刘兴魁赏识倚重。岳昆仑单枪闯入刘宅的时候周青正在外面找那个外乡人，路上碰到找刘管家的弟兄才知道家里的变故。听弟兄们对岳昆仑诸般形容，周青那颗争雄好胜之心被撩拨得蠢蠢欲动。周青一路飞马赶回，就是为会一会岳昆仑。此时周青正盯着岳昆仑，目光如锥似刺。岳昆仑却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也不看周青，似乎也懒得去理周青的挑衅。这可把周青气着了，伸手就去拔腰上的两把毛瑟手枪。

“放肆！”刘兴魁一声断喝喝住了周青，周青悻悻地放下手。刘兴魁对岳昆仑笑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人就在这里，任凭兄弟发落。”

刘兴魁话音一落，刘管家一下抱住了他腿：“大少爷！救我啊大少爷！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和老爷啊！”

被刘管家抱着腿，刘兴魁心里说不出的恶心，他冷冷看着刘管家说道：“我和老爷没叫你去杀人，更没有叫你开枪打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

刘管家怔怔的呆望了刘兴魁一会，终于意识到他被刘兴魁抛弃了，想到这里不由冷笑起来：“大少爷，这些年您和老爷让我杀的人，怕是没有一百也有……”

突然的一声枪响，血雾一炸，刘管家被轰飞了半边头颅，身体颓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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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兴魁毫无征兆的射杀了刘管家，出枪速度之快令人惊愕。

刘兴魁站起来，对岳昆仑笑道：“不知这样处置，兄弟是否满意。”

刚才因为近距离射杀，刘兴魁身上脸上被溅满了血，现在又提着枪对岳昆仑说出这番客气话，便另有了一种阴森之感。现场几乎人人胆寒，但这里面不包括岳昆仑。岳昆仑一蹬面前的椅子，椅子载着刘老爷滑向了刘兴魁。刘兴魁一把抓住椅背，椅子戛然而止。

不等刘兴魁招呼，两个团丁上前把人搀走。现在刘兴魁再看岳昆仑的目光已和之前截然不同，那是要杀人的目光，夹杂着愤怒与羞耻。那些垂下的枪也都再次举了起来，数十支枪对着岳昆仑。

岳昆仑很放松，他已经无所谓，他只为一个目的而来，也知道事情的后果，更没奢望活着从刘家出去。岳昆仑丢下枪，对杀人这件事他早已经厌倦，甚至对自己依然活着的事实他也感觉厌倦，他找不到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周青举枪对准岳昆仑的头，只等刘兴魁一个眼神。

刘兴魁逼视着岳昆仑，良久才慢慢问出一句话：“谁让你来的？”

岳昆仑闭上眼，他已不想再说什么。

刘兴魁说：“周青。”

周青大声应道：“在！”

“杀了他。”

听见机头按下的声音，岳昆仑呼出胸中浊气，心说：“我来了。”那些逝去的面孔都围绕着他，他是多么想念他们。

“等等。”

周青看向刘兴魁，那目光中透着渴望杀人的躁动。

刘兴魁冷冷说：“用刀。把他心挖出来。”

岳昆仑睫毛微微一抖。

周青二话不说收了枪，拔出一把解腕尖刀。

周青站在岳昆仑面前，戏弄道：“不想记住我的脸吗？去了下面也知道该找谁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