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们当官的有责任澄清事实真相,但他们难道没有比你采访更重要的工作?你记者采访就一定要人家放下手头的工作?招商引资重不重要?发展经济重不重要?他们只是不想费那时间跟你们解释,而且,有时候,他们越解释,越解释不清,越让你们觉得他们那是在给自己找借口。何况,有些工作,也不一定就要向你们记者解释吧?
表妹没把小郝记者拉起来,反被她一用劲,拉到沙发上了,重
重地坐下去,便发出一声巨响。
李向东看了她们一眼。
小郝记者不示弱地反瞪了他一眼。
李向东想起了什么,对表妹说:“你不是要来二河市转转吗?我反正也不出去,叫司机载你转转城区。”
他打电话给他的司机。司机就住在隔壁,很快过来了。他对司机说,你带表妹出去转转吧。他对小郝记者说,你是不是也应该跟他们出去转转?小郝记者说,我不去。我对二河市的城区没兴趣。
李向东说:“那你也不能留在这里。”
他说,你刚才说,你是来走亲戚的是不是?我认你这个亲戚,但我不希望我的亲戚影响我的工作。等一会,我要打电话,我希望你回避,工作上的通话,我不希望亲戚在一边听。
表妹站起来再次拉小郝记者。这次,却把
她拉起来了,且还半拉半推地把搀扶出了房间。一出来,小郝记者就责怪表妹,说:“你拉我出来干什么?你要去转城区你去,我才没你那么无聊呢!”
表妹笑着说:“我算明白你为什么那么气我表姐夫了。”
小郝记者以为表妹同情她,说:“你都看到了吧?你看看他那态度,你还说他好。哪一点好,就会摆臭官架子!”
表妹却说:“他正在工作,你进去了,打乱了他的思路,你还想他能有什么好态度?”
小郝记者说:“我是闲着没事去找他吗?我是去跟他闲聊天吗?我是去采访,那也是工作。”
表妹说:“那是你的工作,因为,你的工作影响了他的工作,你觉得合适吗?”
小郝记者说:“有什么不合适?他不应该接受记者采访吗?他一个领导干部,不应该向记者,或者说,向媒体说清事情真相吗?”
表妹说:“我说不过你,我不跟你说,但我觉得,你就像个不讲理的无赖!”
小郝记者说:“你当然站在他一边了,你当然帮他说话了。他是你姐夫,你们是一家人。”
表妹说:“好了,好了,别生气了。等他没那么忙了,我劝他接受你的采访好不好?不过,我不敢保证他一定会听我的劝。”
小郝记者发现自己倒把这事忘了,你带表妹来干什么?不就是想改变李向东对你的态度吗?她说:“你现在去劝他好不好?”
表妹说:“这怎么可能?就算他听我劝,现在也不会接受你采访。”
小郝记者说:“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表妹说:“我怎么知道?”
小郝记者说:“等别的记者把稿
子都发了,我才采访还有什么用?时间对我们记者来说,比生命更重要。”
表妹笑了笑说:“时间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比生命更重要。”
小郝记者气得站在走廊上不走了。表妹说,要不,我陪你去其他地方采访,你不会只是采访他吧?等其他地方都采访了,再回来试一试。小郝记者说,别的地方都容易,就是你这表姐夫难对付。她说,我求你好不好?求你去劝劝他。
表妹是个心软的人,想了想说:“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小郝记者说:“十个都行,一百个都行!”
表妹说:“你可别答应的口爽爽,到时候不兑现。”
小郝记者说:“怎么会呢?我怎么会不兑现呢?你不就是想在青山市玩几天吗?青山市还有谁比我更熟悉?只要你劝你表姐夫接受我采访,我完成了这次采访,我就做你的向导,带你满
青山市跑,包括下面各市县各县。”
表妹却笑了,说:“不是这要求,不过,可以做为附加条件。有这个附加条件,我会更加用心帮你劝他。”
小郝记者问,不是这要求,还是什么要求?你还能有什么要求?你不会是要我在青山市给你找个男朋友吧?表妹脸色一沉,说,你乱说什么?你自己都没有男朋友呢!瞎*什么心?小郝记者没想到随口这么一句话,表妹脸色却变了,忙说,我不说了,不乱说了,你说吧?你有什么要求?
表妹说:“我姐夫不接受你采访,最主要的原因是,你不相信他的话。你不相信他的话,又要采访他,他当然不乐意接受你的采访了。”
她说,你为什么不能相信他呢?我的要求就是希望你能相信他,能站在他们的角度考虑问题。其实,老百姓对待每一件事,多是从自己的角度去考虑,只考虑自己脚下那点利益。我是一个老师,我知道学校有许多难处,只是有些难处说不出口,所以,外人不理解,你们记者也不理解。
她说,比如说,现在是暑假期间,怎么那学校还有那么多学生上课呢?很明显,那是在假期补习。这种补习别说学校不愿意,就是老师也不愿意,许多家长却愿
意。有的家长是双职工,孩子放假在家里,没人照看,反而成了一种负担,学校就是不补习,他们也要想办法把孩子送到各种假期兴趣班,说是让孩子多学东西多长见识,其实,也有让人帮照管孩子的用意。有的家长,特别是毕业班的家长,却希望孩子在下一年能考取好成绩,进重点学校,这些家长,对补习更寄予厚望。
她说,这是应试制度的弊端,学生的成绩好坏,主要还是以考试的分数来决定,虽然,强调学生要“德智体”全面发展,但那几乎是一句空话。学校追求分数,老师追求分数,家长学生不可能不追求分数。这不是学校本身的问题,是整个教育制度的问题。
表妹说:“绑架案偏偏在这个时候发生,不用说,我也知道全是负面报道,可谁又理解学校呢?谁又理解教育部门呢?
她说,我说的教育部门,是地方教育部门。真要追责任,我想,应该追究制订现行教育制度那些人的责任。能追究吗?追究得了吗?所以,这其实是一个地方政府无法解决的问题,也是地方政府不向外解释的问题。
她说,你别这么看我,我不是在帮我表姐夫说话,不是在帮政府说话,我是以一个老师的身份,熟知教育部门处境有多尴尬,说的这番话。
小郝记者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敢爱敢恨,却也能知错便改。这会儿,她觉得表妹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想自己早年考大学,拼死拼活为什么?还不就是为分数?平时你怎么优秀,怎么出息,但考试成绩不行,你说什么也没用,也没你去说的地方。分数是检验成绩的唯一标准!记得,她高中时的班长,各方面都优秀,期末试也好,模拟试也好,都是全校前三,学校班主任都对他寄予厚望,高考却考砸了,差十几分才入重点线。他说压力太大,说高考那几天根本就睡不了觉。说什么都没用,还不是只能去读普通大学?
她拍拍表妹的肩说:“我当过学生,对应试制度也曾深痛恶绝,但没当过老师,你是不是再跟我多说说老师对应试制度的感受?”
表妹问:“你这是什么意思?现在要采访我了?”
小郝记者笑了笑,说:“采访你不行吗?”
表妹说:“我不接受你的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