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你们睁大双眼看看,这是市政府的车,你们谁敢砸?他想用市政府镇住这群农民,却没想到,这群农民一听他说是政府的人,更是群愤激昂。
有人说,市政府又怎么样?市政府就可以无法无天了?有人说,我们打的就是你,打的就是市政府。
有人就扑上去打那司机。
那司机不是孬种,一把推开扑上来的人,说:“你们谁敢动?我看你们谁敢动?”话音未落,就挨了几拳,鼻子当时就喷血了。
李向东一直坐在车上,原以为那司机会平息这事,没想到事情反而越闹越大。
不仅田里的农民围上来了,村里的农民也围过来了。
大家虽然也看到了李向东,但似乎觉得这事与他无关,也就没管他。
此时,他见那司机被围攻,想再不制止不行了,再不制止可能就会出人命了。
于是,急忙按车喇叭。
车喇叭一响,那些围攻的人惊吓得停了手脚,有那么几个人还以为李向东会开车撞他们,忙向四处跑,跑出几步回头看,见李向东只是在那空按喇叭虚张声势,有一部分人就向李向东扑过来。
那司机虽被打得鼻青眼肿,血流满面,见李向东受到威胁,也不顾个人安危,大声叫道:“你们不能动他。
你们不能动他。
他说,他是市长,是刚调来我们市的常务副市长。”
司机再一次错误地估计了形势,以为市政府就能镇住这群农民,以为常务副市长就能让这群农民手下留情,但他哪里想到,他越提事,矛盾就越激化。
有人说,还是个大官啊!有人说,市长怎么样?市长更好,他知道我们不是好欺负的!有人扑到车前拍打车头盖,拍打车玻璃。
大声喊,出来,快点出来!李向东哪敢出去。
他见过各种群愤激昂的场面,处理过各种群众纠纷,然而,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车外这些人,根本不会跟你讲道理,只要你出去,他们就会一阵拳打脚踢。
他已经意识到,这不是一起普通的矛盾纠纷,不仅仅是那司机对农民粗暴行为导致的后果。
农民心里早就积压了一股无法施放的怨气,他们借助这一事件在渲泄心里的怨气。
他不知道这股怨气是怎么积聚的,但很清楚,这股怨气的积聚与政府有关。
或许,政府在处理某一件事上有失公允,那司机便撞到了枪口上。
他坐在车里,打电话给这个村子所属县的县委书记。
出发前,他曾交代青山市委办通知这个县的县委书记。
李向东向这个没见过面的县委书记自报姓名时,对方却好一会没反应过来。
李向东很无奈,只好说:“我是新调来的常务副市长。”
县委书记这才回过神来,说:“是李常务啊!你已经到哪了?”李向东哑然了。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刚才只听司机说,这是某某县,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地方,或许,那司机也未必说得清。
这一刻,李向东发现,他这常务副市长真有点可悲,官似乎挺大,管的范围也挺广,却没有很具体的手下,打个电话也要自己*劳。
县委书记知道发生什么事后,急得团团转,因为李向东还是说不清自己的方位。
他说,你让我上哪找你?几十公路那么长的路段。
他说,你如果发生什么意外,我怎么向市委交代?不过,县委书记毕竟是县委书记,他很快就想到了办法,通知沿路各镇派出所出动警力,搜索各辖区的路段,发现群众聚众闹事,必须强行制止。
远水救不了近火。
此时,有人见李向东躲在车里,便大声叫,缩头乌龟!你这个缩头乌龟滚出来!李向东强耐着心里的气,就是不出去,出去无异于送死。
他很清楚,他一个外地人根本无法制止这忱纷。
他想,这事都是那司机招惹的,要承担后果,也得由他自己承担。
他甚至想,你一个司机被打是小事,我一个常务副市长被打,就是大事了,不仅对青山市造成恶劣影响,就是对我李向东的声誉也影响极坏!他一点不觉得那司机值得同情,反倒觉得这司机把他害惨了。
他已经决定,回去后第一时间就把这司机撤换了,摊上这样的司机,只能给领导招惹麻烦,甚至危害到领导的生命安全!他想,你的命不值钱,我李向东的命可是比你值钱一百倍,一万倍!李向东一点不觉得自己的行动、自己的思想有什么卑鄙和不仗义,看着那司机很勇敢地挣脱农民的围攻,向他扑过来,奋力地与那些围着车向他李向东挑衅的人搏击时,他觉得,那司机应该这么做,你招惹了事端,就有义务化解,有义务把威胁我李向东生命安全的危险化解到最低点。
事情还在向不利的方面发展。
有人觉得用手不能拍碎车窗玻璃,用粗话脏话不能把李向东刺激出来,于是,扛着锄头冲了上来。
司机奋不顾身地向那挥舞着锄头的人扑了上去,抓住锄头柄,跟那人争抢起来。
他已经不再考虑个人安危,只想着把那锄头抢下来,只想着不让他们砸碎车窗玻璃*李向东下车。
争抢着,那锄头便不长眼睛地四处挥舞,一时之间,也没人敢冲上去阻止他。
僵持着,那司机冲着李向东喊,你快跑,快开车跑。
他说,你别管我,别管我!不得不承认,这一刻,李向东还是有些儿感动的,然而,他能跑吗?他能启动车跑吗?车的四周都是失去理智的农民老百姓,他们完全有胆量用身体阻拦你李向东的逃跑。
有人抡起了另一把锄头,不仅是一个人,不仅是一把锄头。
他们一左一右向车扑来,跑得快的那个家伙先抡起锄头砸碎了司机那一侧的玻璃,玻璃溅在李向东的脸上,感觉一阵刺痛,想是脸被碎玻璃剌破了。
向李向东坐的这一侧扑过来的人,锄头抡得高高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喊:“住手,你们住手!”锄头还是落下了,只是落下时收了一下力,没砸在玻璃上,只听“咣当”一声,砸在车门上。
一个头发剪得很短的女孩子冲了进人丛。
她说:“你们干什么?你们拦路砸车是犯法的!”说着,她站在车门外,张开双手护着李向东,就见她的脸喷红喷红,就见她那高挺的??不停地起伏。
李向东只看到她的背面,却从她的衣着打扮看出来,她应该不是这村里的人。
骚动的场面出现了片刻寂静。
有人说,你走开!有人说,这不关你的事!有人说,你帮他,别怪我们对你也不客气!这时候,人群外传来一个很浑厚的声音:“你们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想要我把你们一个个送去派出所蹲监狱是不是?”话音未落,就见一个四十多岁满脸胡须的黑壮汉子拨开人群走了过来。
司机还在跟第一个抡锄头的人扭打。
那汉子大声喝道,都停手!司机愣了一下,见对手不再用劲,才放了手。
那汉子问:“你们是干什么的?”司机还是执迷不悟,说:“我们是市政府的。”
此话又引起了一片群情激昂。
有人说,不能放过他。
有人说,市政府的更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们只是喊,却没有行动,显然,那汉子在这些人中很有震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