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东想,了解青山市的情况,就先从最边远,当然也是最贫穷的地方开始。
因此,前往那个县的路显得弯多路窄,然而,李向东发现,司机对路面的情况很熟悉,驾驶技术也不错,该快的时候快,该慢的时候慢,拐弯时,一点也不显突然。
司机问:“李常务,你知道,得知你来任常务副市长,我们都在议论你什么吗?”李向东心里跳了一下,指着车外一只被惊飞的鸟问,那是什么鸟?司机看了看,说,我也说不清。
李向东问,在路边经常能见到这种鸟吗?司机说,经常的事。
这边的车少,有时候,还会看见一两只野兔在路上跑。
其实,李向东并不关心那鸟那野兔的事,他只是岔开话题,只是让那司机以为他一点也不关心别人怎么议论他。
觉得那司机精神分散了,他才装着没话找话说的样子问:“大家都议论我什么?”司机说:“大家都说你是从珠??发达地区分配来的领导干部,对发展经济肯定有独到之处,一定有办法把大企业引来我们青山市。”
李向东问:“还说些什么?”司机欲言又止,笑了笑说:“我知道,你们这些领导都不喜欢听怪话,都不喜欢自己身边的人议论这个,议论那个。”
李向东说:“议论我的话可以说,好听的说,不好听的也说。”
司机还是有些顾虑,说:“那我说了,如果说得不对,你可别怪我。”
李向东说:“我倒不喜欢婆婆妈妈。”
司机“嘿嘿”笑,说:“有好多人说,你不应该只当常务副市长,你应该当市长。”
他说,大家都对市长很有意见。
他说,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市长,对青山市的经济发展一点建树也没有,在提高大家的福利待遇方面更是一点体现也没有。
他说,大家都说,他这是目光浅短,只考虑眼前利益,从来就考虑如何调动大家的积极性。
如果,你当市长,肯定不一样,珠??地区工作过的领导干部,都懂得鼓励和刺激大家的工作热情。
李向东仿佛松了一口气,他原以为,大家议论的是他那些坏事丑事,没想到,大家却在遗撼他没能当市长。
于是,心里就很有些得意,想自己在大家心目中并没自己想像的那么差。
很快,李向东又问自己,这司机的话可信吗?他说的是真话吗?一个让你觉得机灵的人,总得时不时提防他会在你面前耍小聪明。
他回想了一遍彼此之间的对话,发现不管他故弄玄虚也好,没故弄玄虚也好,兜兜转转说的都是他李向东很耐听的好话,想这是真话实话吗?看他更像在耍小聪明!车奔驶着,时而经过一个个村庄,有临近公路的,也有离公路较远的。
然而,这些村子跟市县的村子根本没法比。
市县虽只是珠??边缘地区,经济还不算很发达,但市县有着近百万人口的华侨乡亲。
华侨乡亲那种光宗耀祖的观念根深蒂固,源远流长,有能力的捐资支持家乡建设,能力有限的,也要把家乡那幢祖屋盖得像模像样,因此,看那乡村建筑便总给人一种生活富裕的感觉。
青山市的乡村的房子却都是泥砖砌的?,黑漆漆的瓦顶,低矮窄小,甚至破漏不堪。
偶尔还见一两个农民扛着犁耙,弓曲着腰,摇着细竹儿,赶着比那农民还疲惫的耕牛。
李向东想,这的农民比市县的农民几乎相差了一个世纪。
他想,这里的农民一定纯朴得可爱!似乎要证实李向东的武断,车经过一个村时,有一个农民骑着单车突然从岔道上冲出来,司机眼明手快,一个急刹车,但那农民还是“咣当”一声倒在路上。
由于车速太快,李向东一点防备也没有,整个人往前一冲,脑袋便撞在前车玻璃上。
司机的脸都吓青了,忙问李向东:“你别事吗?”李向东揉了揉脑袋,再看看揉脑袋的手,见没有血,便说:“我没什么。
你看看那农民有没有事?”司机见李向东没事,松了一口气,拉开车门跳下去,指着那摔在地上的农民破口大骂:“你眼瞎了?你想找死也找个好一点的地方,别跑到这来害人!”那农民躺上地上打滚,“唉哟哟”地??。
司机说:“你别装了,根本就没撞到你。”
那人还是“唉哟哟”??,就是不起来。
司机上去踢了他两脚,说:“你想耍赖?也不看看我们是什么人,也不看清楚这车的牌照。
起来,快起来!不然,我叫丨警丨察来抓你。”
李向东真没想到,一个对他唯唯诺诺的司机,此时却牛气冲头。
暂不说那农民是否诈伤,你司机也不是没有责任,怎么一句好话也没有?
此时,李向东有一种大跌眼睛的感觉,想这司机也不过是一个市政府大院里的普通司机。
他们跟惯了领导,在领导面前摇头摆尾,表现得哈叭狗一样,一旦对待老百姓,却一个个比狼狗还凶恶。
李向东想,亏你还拿他跟陈小雨比。
陈小雨如果遇到这样的事,既然那农民诈伤,也不会仗势欺人。
那农民见不能得逞,从地上趴了起来,拍打着??,扶起单车就要离开。
司机占着理了,拉着单车尾架,不依不饶地说:“你别跑,你这就想跑吗?”那农民不服气地说:“你放手,你拉我的车干什么?”司机问:“你是那个村的?哪个镇的?”那农民也吼起来:“关你什么事?你管得着吗?”司机说:“我就是管得着,就是要管你!”那农民老羞成怒,见司机拖住单车不放,顺势往后一蹭,想用单车撞他,好在他有所提防,一闪身,躲了过去。
那农民以为这一回马枪没撞着他,他该放手了,推着单车就往前跑,跑了几步,飞身上车,哪知,这时候司机正用劲往后一拉,那腾空的农民没跳上车座,落地时就站不稳了,再一次跌在地上。
这次跌得不轻,坐在地上捂着脚脖子“哇哇”叫。
司机说:“你还跑啊!你还跑啊!”那农民便大声叫起来:“打人了,打人了!”田里本来就有些农民停了手里的活向这边张望,听到叫喊声,便都跑了过来,有人还扛着锄头。
十几个农民把车团团转住。
那司机一点也不畏惧,大声叫:“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有人说,凶什么?这里轮不到你凶!有人说,这还有没有王法?你撞了人,还要打人!司机说:“我根本就没撞他,他在这诈死,在搞欺诈!”有人说,我们都看见了,看见你撞他了。
司机指着坐在地上的农民说:“你们问问他,我撞他了吗?”那农民还是捂着脚脖子“哇哇”叫。
司机说:“你别再装了,给你站起来。”
他伸手要揪那农民的衣领,却被拨开了,就有人上去查看,叫那农民把捂着脚脖子的手拿开。
拿开手,便见脚脖子肿起了一大块。
事态急转直下。
有人说,打他,让他知道我们不是好欺负的。
有人说,砸他的车,让他知道我们的厉害。
司机跳了起来,说:“你们敢?你们敢动我一根汗毛,我让你们都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