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黄秘书长也是老国土，我们是一个地方出来的。

他们坐的是一辆六座的商务车，除了司机，李向东和黄和三位副厅长坐一起。

一路走，李向东就一路报途经的村名，一气数了十几个，证明自己对这片土地的熟悉。

沿路也遇到一些在田里耕作的“农民”，黄装着不经意地样子，说，这乡道就是窄，车开慢点，安全第一。

事先他已经和市县的司机约定过了，只要叫开慢时，就放慢车速。

开始，不赶时间的时候，金副厅长见田里耕作的“农民”也还感兴趣，偶尔也叫停车下去看看，有时只是站在路边看那“农民”耕作，有时就过去问几句。

农民都很憨厚，接过金副厅长递过来的烟，手都颤了，听说给他敬烟的人是省里来的厅长，竟吓得烟都拿不住，说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大的官。

大官就问，这些年，好多农民都进城打工挣钱了，你怎么还守着这农田啊！农民说习惯了，说还是在农村生活好。

说都进城打工，没人种田不行。

国家再发达，人民再富裕，还是不能缺粮食！金副厅长听了很感动，说这农民的境界都超过我们这些当干部当领导了的。

他说，这些年，许多地方，特别是一些经济发达的地方，跟他们谈土地流失问题，谈粮食供给问题，他们口气大得很，说只要有了钱，什么都不缺。

如果大家都有这种思想，都不种粮食，只搞工业，中国吃饭就成问题了。

他说，中央国务院为什么总强调要保耕地保吃饭问题？就是担心各地都一窝蜂地搞工业，中国人喜欢一窝蜂，干什么赚钱，大家都抢着干！他说，中国如果吃饭问题不解决好，要进口粮食，人家就会卡我们的脖子，那时候，就是拿金条跟他们换粮食，人家都不会给你。

人家虎视眈眈地瞪着我们，怕我们富裕怕我们强大，我们有这致命伤，人家还不抓专我们的脖子，让我们日子不好过？后来，要赶时间沿着万亩田的边跑完余下的线路，黄就不再提这事了，就由着司机按路上的状况驾驶，车到了一处弯道，司机便放缓了车速。

这弯道边有一条排水渠，正有一农民在那清理排水渠的淤泥，见有三辆车的车队过来，就停了手里的活，直起腰张望。

这人面色黧黑，大约在五十到六十岁之间，可能感觉和前面见的的“农民”都显年龄偏大，于是，金副厅长就叫停车。

黄先下了车，虽觉得有些陌生，但还是认为这是安排好的“农民”，因此，他还一脸的笑。

那农民开始说话，他才发现是真正的农民了。

那农民是听得懂省城话的，但不会说，就说本地话，且是乡下那种土掉渣的话。

金副厅长问：“种田好吗？”他说：“好条×！成天日晒雨淋，给×都不要种田。”

金副厅长没听懂，又问：“你说什么？”他说：“一句话，好条×！”李向东本还一副笑脸，此时脸色都变了，那金副厅长就问他，说什么？李向东犹豫着，黄却抢先一步，笑“哈哈”说，好！他说好。

农民吗？就是好说粗话，他说，比那个什么都好。

大家便都笑起来。

金副厅长说，农民就是实在，又问：“你在家里人都种田吗？”那农民说：“有本事，谁还蹲在家种田？没处去，没路没数才蹲在家种田。

现在，后生哪个不进城打工，蹲在乡下的，一个个好极有限，个个好吃懒做，做什么事都做不成。”

黄忙翻译，说：“他有三个儿子，都留在家里种田，两个已经结婚了，媳妇也是地地道道的农民。

城里复杂，坏人多，在乡下过日子安心。”

金副厅长说：“实话，大实话！”他感慨，在珠??地区，还有这么纯朴的地方，还有这么纯朴的农民。

李向东说，农民对土地的感情总是很深厚的！只要政府对他们多关心，他们都舍不得离开这块土地。

金副厅长连连点头。

事后，李向东笑着对黄说，你胆子真大！黄说，我也捏了一把汗，好在他们都没听懂。

他说，这不都到最后时刻了吗？总不能一锅汤坏在这一粒老鼠屎上吧！李向东拍拍他的肩，多少有赞许的意思。

吃晚饭前，金副厅长对今天的考察作了一个小结。

他说，今天的考察对他触动很大，一直以来，他都认为，珠??地区都把精力放在抓发展工业，抓招商引资，对农业并不重视，就是重视，也是会上说说，材料写写，下午转了这一圈，发现市县市委市政府对农业非常重视，这令他这个农业厅的副厅长感到非常欣慰，同时，也发现自己的工作没有做好。

他说，像这样的地区，在这种特殊的状况下，还那么重视农业，应该是全省的典型，也应该是今后，我们省农业厅的一个重点联系扶持的对象。

他说，通过今天对市县的了解，我还发现，我们农业厅存在着相当严重的官僚主义，平时只看到一些表面现象，只认为，贫困地区没办法，没其他发展途径才不得不重视农业。

只认为，农业厅的工作重点应该放在那些贫困的农业地区。

市县一行让他深受教育，让他知道，一个优秀的领导干部应该善于通过现象看本质，应该善于从普通性看到特殊性，从特殊性看到普通性，更应该经常下基层。

最后，他说，在这里，我谨代表省农业厅，对市县对农业工作的重视，对我们工作的支持，表示由衷的感谢，同时也给市县市委市政府，给李书记一个小小的承诺，我们农业厅将倾心全力支持你们，特别是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给予经费上的支持！晚饭的形式与午饭的形式是不一样的，黄考虑到要喝酒，考虑到人多气氛更好，因此，一个房间里摆了两席，考察团成员和市县的有关人员都坐在一起，领导坐主席，其他人坐次席。

金副厅长的话音一落，大家便热烈鼓掌。

然而，许多人心里都清楚，金副厅长这一番感触，其实，只是一种客气话。

这种场合，拍??口说大话是必然的，至于市县能不能成为示范点？能不能成为全省农业工作的典型地区，能不能成为省农业厅的重点联系单位，能不能得到省农业厅的大力支持，尤其是资金上的支持，这又是另事。

李向东站起来，说：“金厅长这么一番热情洋溢的话，使我深感惭愧，我们应该感谢我们的农民，感谢他们对土地的热爱，感谢他们用辛勤的汗水哺育了我们。”

他举起杯说，我提意，这一杯为我们中国农民，为我们市县的农民，也为像金厅长这些辛勤工作在农业战线的领导和工作在农业战线最基层的同志们干一杯！这第一杯酒喝起来，就停不住了。

很自然，考察团的人和市县的人就形成了对攻之势，考察团除司机外，一共八人，市县除了午饭陪同的五人外，黄下午又从市委办调来了三个正副科长，人数一比一。

不用说，这是一场猛龙斗不过地头蛇的较量。

考察团八人中，并不是完全考虑来喝酒的，黄叫来的那三个正副科长却更多是从喝酒的角度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