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邝说,办这种事,真难,特别是找他几次都不在办公室,真就想放弃了,想这市长当不当就算了!李向东笑着说,你别告诉我,你一直当到这副书记都没干过这种事。老邝说,找熟人和不太熟的人,感觉是不一样的。平时大家熟悉,没事的时候,好说好笑的,逢年过节也意思意思,那种意思也没什么太明显的目的,也就是希望以后在工作中能多多支持,这样打下了基础,真有什么事的时候,一切都显得自然。像张市长这样,我还是第一次主动找他,第一次去他办公室,直截了当就谈这种事,目的也太明显了,心里便总“扑通扑通”的。
李向东“哈哈”笑起来,说:“以后就习惯了!”
老邝说:“这次真要有这运气,我这年纪,也到头了。”
他说,说真的,也只有你回到市县,才激发了我这种念头。这几年,想自己也就再能坚持到下一届,能呆在副书记的位置上退休,也算不错了。
他说,你回到市县,大家这么合拍,赶巧这钟市长又要调走,这心就呼呼热起来了。
李向东说:“这么说,反倒是我把你的官瘾烧起来了。”
老邝说:“也不能这么说,其实,哪一个人进了这圈子,没官瘾?就像工人要学技术、农民要会看节令。说没那官瘾,其实是嘴硬,其实是心里明白自己没有机会了。只要有机会,那怕是百分之一的希望,都会用百分九十九的努力去争取。”
李向东说:“精辟,精辟。”
他心里却想,你用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了吗?
别看李向东似乎满怀信心地跟老邝在这闲扯,其实,他对这事已经不太看好了。现在,他要找出老邝的差错,找出老邝什么地方工夫没做到家。或者说,他得找个理由,让老邝意识到这事儿他自己没做好,辜负李向东的一片好意。
他要为自己找条退路,要让老邝得不到这个市长位置时,还感谢他,还能像以前那么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这边。
他问:“有没找过地级市委书记?”
这话把老邝问住了,他沉默了好一会,才尴尬地笑笑,摇了摇头。
李向东不无责怪地说:“你不能光找张市长呀!”
他说,这种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是干这行出身的,想当什么官找什么人。只是找找常委,找找副书记,找找张市长怎么行?你现在是想当市长,这市长没地级市委书记点头,是很难通得过的。
老邝一脸苦笑。
李向东当然不能放过老邝。他要展开来说这事。他问:“不好意思去?”
老邝说:“你跟张市长打过招呼,他也留下话了,所以,找他也还没什么,但是地级市委书记不是没松口吗?这么冒冒然去找他……”
李向东说:“这怎么是冒冒然呢?我已经让黄弄了一份市县的新班子成员名单给他过目了。那名单上清清楚楚写着由你来当市长。虽然,他把那名单撕了,但他已经知道了我的意图。”
老邝说:“正因为他把那名单撕了,我才心大心小,总觉得找他不好商量。”
李向东说:“这路我都给你铺好了,你怎么就不走?”
他说,他把名单撕了,并说明不了什么!只能说明,他还不想证实社会上的风言风语。尽管这些风言风语不是空来风,他也得做做样子给别人看。
他说,你呀!还是老实,比我还老实,干人事工作这么多年,这官场的事怎么说也比我通透吧?我看主要还是这面子上过不去,这架子放不下来。有些事,咬咬牙,一闭眼,进了那个门,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他说,你就不能一咬牙,一闭眼,闯进他的办公室?
李向东很彻底地把责任都推到老邝身上。
老邝脸上抽搐了一下,牙痛似地说:“这事,我想还是你帮我才行。你是市委书记,跟他怎么说都可以。”
李向东便也摆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说:“其实,我不是不想再替你出面,我认真想过,我再出面不但帮不了你,反而会坏你的事。”
他说,你是知道的,地级市委书记、张市长都知道我和钟市长的关系紧张。如果,这事我表现得太积极太热心,反而会让他们认为,我这是别有用心,想把钟市长挤走,想要扩张自己的势力,想要把市县建立成自己的小天地。
他说,地级市委会让我得逞吗?肯定不会。这样,他们本来就想要把钟市长调走,可能也会改变主意。或者,把钟市长调走了,可能也会从外面调个市长过来。
他说,这事,我是不方便再出面了,你自己要抓住。
老邝觉得李向东说的也对,就问:“那我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李向东说:“这个吗?真还不好说。”
老邝急了,说:“你跟地级市委书记熟,清楚他的脾气,你得给我指指路。”
李向东就说:“让我想一想。”
他摆出一副思考的样子,把茶杯举到唇边,却不急着喝,只是嗅着那茶的香,皱着眉头苦思冥想了好一会。
他说,现在,你去找地级市委书记,反而有点临急抱佛脚的意思了,弄不好,他还会反感,早干什么去了?肯定是去求其他人了,见其他人帮不了你,才来找他地级市委书记。而且,也不知现在这事有没定下来,已经定下来还去找他,就更自讨没趣了。
他说,我们不是按现在的架构,呈送了一份新班子名单给地级市委组织部吗?你去问一问,他们批复了没有。这可是公事公办。他们同意我们召开党员代表大会的日期了,这新班子名单也得批复下来吧?
他说,如果,他们还没有批复,这事就还有希望,我们再想尽办法去争取。
李向东不得不留条退路。在事情还没最后确定下来前,各种可能都存在。他不能把话说死,还要表现出他的诚心诚意。
老邝离开后,李向东又打电话给钟市长。他也要表现得对钟市长的关心。既然,李向东已经推荐钟市长去临市了,钟市长去成去不成也多少欠了他一个人情,他就要让他欠的这人情更大一些。如果,钟市长不能去临市,还留在市县当市长,这人情多多少少也能起一种抑制他的作用。
人心总是肉长的!
每个人,当他要做什么不利于对方的事时,总得考虑考虑对方曾给过自己的好处吧?虽然,李向东不奢望这点人情能改变钟市长对他的敌视,但只要他在反对他的时候,稍稍犹豫一下,或许,李向东就能在这犹豫中寻找到反击的机会。
有时候,这种微不足到的机会是能改变一切的。
李向东当然要尽量地为自己争取更多这种机会。这种机会常常就是在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中日积月累的。
本来,李向东只是想在电话里和钟市长聊聊,那知,钟市长一接到电话就主动说要过来和他谈谈,似乎他早想和李向东面谈了,只是面子问题,只是等李向东的这个电话。
钟市长进来的时候,李向东从大班椅上站起来,指着沙发说,坐吧!然后,就给他倒了一杯开水。他知道,钟市长不喝茶。每一次,钟市长来他办公室,他总是那么客气,这是因为钟市长毕竟是市长,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是平起平坐的,更主要的是,因为他们之间的貌合神离,因此,他不能对钟市长太随便。
有些人,对市委书记的太随便会受宠若惊,但有些人却会认为是一种不尊重。钟市长绝对属于后一种人。李向东不能让自己落一个不尊重钟市长的话柄。
李向东说:“都这时候了,你去临市的事,怎么还没动静?”
钟市长笑了笑说:“我这几天也总在想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