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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1

现在肖晓下班后很怕回家,一想到母亲会在饭桌上千方百计怂恿自己吃点东西,将把自己喂胖当成了近期的辉煌目标,她的心就悸悸的。

吃饭本就是满足生命个体的存活,既然它是生命的必须程序之一,她原本也是愿意把吃饭当作人生最为目的纯净的快乐之一的。

可,母亲的的理想逼迫得她,不得不在吃饭时调动所有的智慧,用来完美而不动声色地拒绝母亲不断添加的饭菜。

这感觉,真累。

而且,母亲也委屈,天性淳朴,不善掩藏,她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吃那么一点菜,而且吃得那么勉强,好象那饭菜是毒药。

每次回家,妈妈看着肖晓,就会摸摸她的胳膊,说:到底还是你婆婆烧的饭菜养人。

肖晓气咻咻白了妈妈一眼,知道反驳不得,天下所有妈妈都喜欢孩子看上去胖胖壮壮的,在他们眼里,胖就意味着孩子心情好身体健康,健康就是他们对儿女的审美标准。

为了方便和顾海洋联络,肖晓申请了一MSN,这样可以方节省昂贵的国际长途电话费,大多时间,顾海洋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肖晓边百无聊赖地在本地论坛溜达,一天,无意中看见了一个贴子,是位女网友邀人合租房子。

她心里忽闪了一下。

便给女网友递了个站内纸条,询问了一下具体情况,说了合租意向,对方很爽快,便约她见面聊一下。

一想即将不必在饭桌上和母亲斗智都勇,肖晓就开心得不成,也没跟顾海洋说,第二天便去了。

第二天中午,去赴约的路上,肖晓发短信问对方穿什么衣服,坐几号桌,那边很快就回了,就一句话:别问几号桌,酒吧里最漂亮的那个就是我。

这句自负的短信就让肖晓乐了,她是女人,但,她同样喜欢漂亮的同性,她很偏执地认为,相由心生,但凡漂亮的女子,大约应该有一颗不算太丑陋的心,人心大抵都是相似的,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好人与绝对的坏人,大不了,有些人为自己着想得多一些便成了他人眼里的自私,有些人相对愿意自己多承受一些委屈,便成了他人眼中的善良,既是晓得人性如此,抛却嫉妒之外,为什么要拒绝漂亮呢?至少还能养眼愉悦心情不是?

早春的太阳把肖晓普照的心里一派暖洋洋,这样好的天气这样好的心情,想必不会见着一个大煞风景的人。

酒吧里光线有些阴,中午不是酒吧最热闹的时候,整个吧堂显得有些冷清,三三两两的服务生懒洋洋地打情骂俏,连费心都不必,唯一的客人肯定是她了。

肖晓径直走过去,笑了一下:最美的美女。

女子扫了她一眼,马上撇撇嘴角说:靠,居然比我漂亮。

肖晓扑哧就笑了,一下子就喜欢上这摔真得有些骄傲的女子,自己拉了椅子坐下说:哪里,还是你漂亮。

说真的,这个自称美女的女子不是特别的漂亮,却很有味道,她的眼睛看上去像是刚从睡梦里醒来,慵懒而性感地充满了对人世间的藐视,鼻子有点调皮地微微上翘着,嘴唇想像过去的元宝,轮廓清晰得像雕刻过了似的,又不失丰盈,配上尖尖的下巴,有些狐狸的媚气,穿件黑得很纯正的棉外套,拉链是开着的,露出里面娇蓝的小衫,一冷一娇的色彩对比感相得益彰。

肖晓给叫了咖啡,说:我叫肖晓,是少年宫的舞蹈老师,你呢?

她翻了翻眼皮:呵,还为人师表呢,我可不敢和你比,我就是一海运公司的业务员,说白了,就是靠电话忽悠加甜言蜜语让客户相信我会以最低的价格给他们最好的服务,在这一分价钱一分货色年代,我就是一睁着眼说瞎话的体面小骗子。她嘻嘻笑了一下:不过,我的行骗业绩很好,据说这得益于我比其他业务员漂亮加上我的声音很性感,嘿,相信吗?外貌永远是人最好的名片。

她见肖晓认真地盯着自己看,就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过来:我很健谈是不是?嘿,职业病了,没办法,对了,还没告诉你呢,我叫眉西,还有,我找人合租房子不是为了减轻负担,而是一个人住会害怕,我胆小,你呢?外地的?

我也是怕,我是本地的。

那你还出来租什么房子?怕什么?不会家里有色狼吧?

想到哪里去了,我担心被婆婆喂成相扑。很莫名的感觉,和眉西,竟没有一点生疏感,像多年前的旧同学,在相识丢失多年之后又在不经意间遇上,熟稔得让人一点都不想隐藏自己。

切!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人结婚后和婆婆住在一起,亏你也能忍。

肖晓道:我婆婆人待我太好了,总想把我喂成一个幸福的胖子,没辙,我才打算搬出来住的。

你先生同意吗?

他去英国了,再过大半年才能回来。

喔。眉西装模做样地笑了一下,诡秘地眨了眨眼:这么漂亮的小娘子,亏他也敢放单。

和眉西合租房子的事就这么说定了,二居室的房子一人一间,客厅共用,离少年宫也不算太远,眉西要了很少一点房租,说是象征性的,免得让她觉得白住欠她情,这种感觉会让人不舒服,她不缺这几个钱,肖晓肯和她同住做伴就很是感激了。

晚上,肖晓给顾海洋打了个电话,跟他说了搬出去住的事,顾海洋沉默了半天才问:必须这样吗?

肖晓就说了那件旗袍的事,说我可不想变成相扑,我要解释,又怕娘多想,还是等你回来我再过来住吧,有你做挡箭牌,就是绝食娘也不会干涉太多,本来我想搬回家住,又怕我妈多想,以为我在这边和婆婆合不来什么的,干脆,还是出去单住吧。

顾海洋说:好吧,你自己当心些。

肖晓知他担心什么,遂玩笑说:你放心,我和一位超级美女合租,很率真的一女孩。

顾海洋傻笑了两声,说:说不担心那是假话,不过,我现在是鞭长莫及,只好由着你折腾了。

又叮嘱了一会,肖晓便给妈妈打了电话,说快考职称了,报了一个辅导班,估计近期可能不太会在家。

考职称妈妈自然支持,问了些闲话,就扣了电话,和亲家共同的话题太少,太多的沉默便觉得有些尴尬,干脆,若不是肖晓在家,她基本不去新房子那边了。

和母亲那边,用了同样的借口,只是改成了那辅导班在妈妈家附近,上课方便一些,所以,读辅导班这阵就住回家里去了。

母亲没起疑心,还帮她收拾了些东西,末了还叮嘱她,一定要多多吃饭,或是想吃什么了就打个电话过来,她给做。

肖晓笑了笑,想,又是吃,若不是这吃,自己何苦搬出去住呢。

2

和眉西说好周末搬过去,眉西问要不要过来搭把手,肖晓怕露馅,连忙谢绝了,自己扛着行李箱在楼下叫了出租车赶过去。

眉西早就把房间收拾好了,床是现成的,家电可以用她的,带点衣服去就可以入住,房子朝向很好,两间卧室都是朝南的,肖晓选了西侧那间,墙上贴了米黄色壁纸,显得温馨而干净,窗帘是柔软的金丝绒布,她拉了一下,阳光便被严密地阻隔在外面了,阳台上有几株顶大的茉莉花,却是枝叶寥落,一副打理不周的蔫头蔫脑。

肖晓看着可惜,便说:是不是缺花肥了。

眉西抱着胳膊依在门上笑:就是用花肥把它培起来也旺盛不到哪里去,你就别费心了,我们两个肯定养不好花的。

为什么?肖晓摸了摸茉莉的叶子,轻轻的,它就落在了花盆里。

因为漂亮的女人是养不好花的。

肖晓就大笑。

把带来的衣服塞进壁橱,基本不需要怎么收拾,两人枯坐了一会,眉西忽然跳起来道:今天晚上我应该请你吃饭。

为什么?

庆贺你乔迁之喜啊。眉西一本正经,把外套拎在肩上就要往外走:还有,庆贺我再也不用因为害怕留宿臭男人了。

见肖晓没动静,她回头望着发愣的肖晓笑:别大惊小怪的,与精神相比,身体多么微不足道。

3

那天晚上,肖晓知道了眉西具有传奇色彩的过去,她是本市人,但,从读大学开始,她就没回过那个家。

他们不喜欢我。眉西的手在手包里摸了半天,摸出了有根烟,点上,狠很抽了一口:其实我很讨厌香烟,就像他们讨厌我一样。

从我记事开始,我一直在努力讨他们喜欢,可是,我还是失败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姐姐也不喜欢我,即使我把巧克力都让给她吃,即使我总是穿她穿小的旧衣服,她还是把我当成了克星,因为我比她漂亮。眉西向肖晓摊了摊手:一生出来就这样了,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让我毁容吧。

肖晓知道,尽管她把感伤说得这样轻松,可,她的心里,肯定是难受的,因为直到现在,她才仔细地看了看眉西,她浩淼的眼睛里,汪着深深的寂寞,一种心底里有太多不快乐的人才有的寂寞眼神。

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因为我漂亮,父母竟会不喜欢我。眉西眯着眼睛,穿过烟雾看她。

肖晓点了一下头:是不是你的感觉出现了误差,哪有父母不喜欢自己的孩子的。

眉西掐灭了烟,哈哈地笑:我也奇怪,直到我5岁,偷听了父母的一次吵架才知道真相,因为我是爸爸妈妈的耻辱,你知道吗?有一次,我妈妈被人强奸了,事后,她没告诉我爸爸,直到某天,她忽然地呕吐起来,才想起已经两个月没来月经了,本来,她想瞒着爸爸把我做掉,可是爸爸已经知道她怀孕了,他想要个儿子,死活不肯让她去流掉,于是我就来到了这个世界,在我2岁时,因为血型原因,爸爸知道了我不是他的女儿,妈妈知道再也瞒不下去了,就坦白了,就这样,我从受宠的漂亮公主沦落为一桩罪恶耻辱的见证。

眉西一直在笑着说话,声音很轻:记得我5岁时,我跟邻居的大孩子出去玩时走散了,我就坐在马路边的一家店铺门口哭,当我意识到哭不解决任何问题时天已经黑透了,我凭着模糊的记忆,走啊走啊,竟然走回了家,我站在楼下,那种幸福感就甭提了,我想象着父母见到我时一定会一把抢上来抱起我,可并不是这样,来给我开门的是姐姐,我的父母正若无其事地看电视,他们并没有寻找我,甚至连个电话都没打,我在他们冷漠的目光去洗了脸,吃了已经冷透的饭,从那天起,我就明白了,我是这个家里最不受欢迎的闯入者,甚至,他们巴不得我走失……

肖晓握着她的手:别说了,你不是也健康地长大了么。

眉西笑笑:是啊,我健康地长大了,不过,我现在时常有个很古怪的念头,我想我的生父,就是那个强奸我妈妈的罪犯,一定是个心思素质特棒的人,并且,他把这个优秀的基因遗传给我了,恩,我得感谢他以犯罪的方式把我送到这个世界上来。

往家走的路上,肖晓拉着眉西的手,很凉很凉的手,心下,有些隐隐的疼,为她风刀霜剑的成长历程。

肖晓洗澡时,听见电话响了,眉西接了,嘻嘻哈哈说:我找到合租人了,从今天开始,你就可以从我的夜里退役了。

好象那边还在纠缠不放,眉西声音渐渐不耐起来:说你退役了就是你退役了,对,永远退役,什么东西!说完,电话啪地就摔上了。

见肖晓擦着头发出来,便上下打量了一下,说:我靠,整个一出水芙蓉。

说着,就跳起来,三下两下把身上的衣服剥下来扔在一边:我洗澡去了,有电话不要接。

眉西穿着丁字裤和胸罩进了卫生间,摇摇摆摆地走到卫生间门口:嘿,忘记和你说了,天越来越暖和了,我不仅喜欢裸睡还喜欢夏天拉上窗帘在家裸体,你不介意吧?还有,别怕,我没同志倾向,对于我来说男人永远比女人更具有吸引力。

肖晓张了张嘴巴,没说出什么,眉西便把卫生间的门关了,里面响起了哗啦哗啦的流水声,她兀自笑了一下,想这个眉西,很有些可爱又可怖的魔女气息。

是夜,若有若无的敲门声把肖晓的梦给弄散了,起身,侧耳听了一会,眉西那边睡得静悄悄的,便起身,敲了敲门问:眉西,有人敲门。

眉西翻了个身,嘟哝着讨厌,尔后恨恨说:睡吧,甭理他。

肖晓转身后又折回来:是不是你男朋友?闹矛盾了?

切,什么男朋友,他不过是打着爱我的旗号猎艳的有妇之夫,他有耐心就让他敲去。

他没完没了地敲门,邻居会有意见的。

哦,你去说一下,让他走吧,以后也不要再来了。眉西按亮床头灯,揉着眼睛说:就说我睡了,对了,你隔着门说就成了,别开门。

肖晓迟疑出来,隔着门对外面的人说:眉西睡了,你改天给她电话吧。

外面的人亦不做声,只是不依不饶地敲门。

肖晓又低眉顺眼地说了几句好话,那人只是迟疑了一下,又不依不饶地敲,肖晓恼了,噌噌闯到眉西床边,把她一把拽起来:别睡了,再不去收拾门口那桩烂尾情事,这个单元的居民马上就来收拾你了。

眉西打着哈欠说知道了,你去睡吧,我自己处理。

一会,听见眉西趿拉着拖鞋去开门的声音,肖晓听得她说:咱不是早就说好的嘛,你我之间,谁也不欠谁的,无论谁提出分手,对方都不得纠缠。

门外的男人压低嗓门说:你让我进来说。

切,让你进来,你马上就会得寸进尺地要求上床了对不对?

眉西和门外的男子纠结了半天,肖晓听了一会,觉得彼此声音里没甚火气,估计也没什么,就沉沉地睡了过去,也不知到最后眉西给没给开门。

早晨,肖晓探头看了一下,眉西的门还关着,还能隐约听见她的呼吸,她笑了笑,找出一条毛巾蹑手蹑脚地去卫生间洗刷。

一拉开门,她呀地惊叫了一声,咚地将门摔上,天呐,有个男人正坐在马桶上翻看杂志呢。

眉西探出一头蓬松的乱发问:怎么了?

肖晓指了指卫生间:你男人在卫生间里,告诉他以后记得关门!

眉西做了个鬼脸:不会有以后了,昨天晚上我已经和他举行了告别仪式。

肖晓恨恨地看了她一眼:简直是一场合谋的性骚扰。

不久就听见眉西在客厅里和男人推推搡搡地说话,大约是到此结束,又不是我让你们夫妻两地分居的,再说你们夫妻两地分居我也没义务做她的替补不是。

男人千般哀求万般好话,眉西终还是把他推出了门去,隔着门说了一声:别说再见,不会再见了。

眉西见肖晓拎着手包出来,惊异问:你不洗脸就出门?

肖晓指了指墙上的表:都几点了,我还洗脸。

眉西就没脸没皮地笑着说对不起呀。

肖晓瞅了她一眼:别说对不起,下不为例。

眉西重复道下不为例,看着肖晓下楼,她嘘了一口气,坐在沙发上抽了支烟,在对面的墙上打量自己,脸有点苍白,总有人羡慕她皮肤好,只有她自己知道,倒也不是皮肤好,除了见客户,她几乎是不肯出门的,满街都上欢娱人生,惟独自己,像一片生长在阴暗角落的苔藓。

她始终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块人见人厌的苔藓,生长在看不见阳光的角落,偶有阳光普照,她便会飞快地蔫了下去,因为自卑,在别人看来她率真而骄傲,而事实是,她在用骄傲的率真,掩饰自己的脆弱与自卑。

认识很多男人,曾试图与某些男人恋爱,可,交往时间一久,关于彼此的前尘后世是总要说一些的,每每交往到了这种程度,她就觉得,再多再华丽的衣服都不能掩饰自己的卑微,她的生命就是一块苔藓,随着交往的日益加深,一点点弥漫出了苔藓的味道,露出了苔藓的本质,让她,无地自容。

所有的爱情,未曾来得及开始,便被她用不羁扼杀掉了。

是的,她是个自恋的女子,却讨厌来自别人的垂怜,她不知道哪一场爱情来得更有诚意,索性,只爱自己。

4

肖晓搬出去后,家显得更是空落了,母亲每天要做的事就是拿着抹布在每个房间里晃来晃去,给晒台上的花浇浇水,那些花草好象因着人气的稀疏而懒于生长,几片叶子在料峭的春风里瑟瑟地抖着,母亲常常蹲在花盘旁,看着它们发呆,不时用手指抠一抠花盆里的泥土,泥土是最实在的东西,撒下一粒种子就能看见禾苗,秋天一到就能看到累累的果实。

她想着那些在乡下的艰难岁月,每当她感到无望,就会跑到山上,坐在地头,捻着湿润的泥土,无望的未来就像蓬勃的小苗,在心里,一寸寸长高。

自从进了城,想找片泥土都不容易,每当她走在街上,看着柏油马路,彩色的街砖,她就会觉得憋得慌,为那些被镇压在下面不能自由呼吸不能松软不能养育生命的泥土。

自从肖晓搬走,她就很少出去买菜了,能凑合一顿就凑合一顿,她想念乡下的街坊,也想念她的土地,可,她不能扔下儿子漂亮的家不管就跑回乡下,一次,她在夜市上看见有人卖菜籽,就买回了几包,分别撒在花盆里,她细心地侍弄它们就像侍弄她的庄稼,没成想,几天后就见了小芽,在几天,黄瓜就开始爬了蔓子,西红柿慢慢长成了一株小树,望着它们,她就笑了,到底还是蔬菜和粮食最懂人心,快快地生长着,惟恐辜负了主人一片心意。

母亲想象着正值盛夏,它们会送上水灵灵的果实,以饲她和肖晓的口腹,比起买来的水果,这该是件多么令人欣喜的香甜。

那天,她正在给西红柿打叉,春末的阳光已有了些杀伤力,铺天盖地的热情让她喜欢,这辈子母亲就喜欢与时令合拍的雨水,朗朗的阳光,所有农民都喜欢的两羊东西。

隐隐听见门铃响,母亲侧了一下耳朵,果然。

她喜欢门铃响,因为家里来人,她就觉得沉滞的空气开始了畅快的流通,她喜欢人声喧闹,就像喜欢人丁旺盛。

她扎煞着两只被枝叶染绿的手去开门时,心下飞快地闪过了几个可能,肖晓,邻居,亲家母……

门外的陌生男子,是她不认识的,她忽然看见自己擎着的手,很像绿色的五指怪虫,忙忙放下来问:你找谁?

男子笑了一下说:阿姨,请问这里是肖晓的家吗?

母亲顿了一下,说:这是顾海洋的家,肖晓是我儿媳妇。

男子的眼神,飞快忽闪了一下:呵,那肖晓在家吗?

噢,你去她妈妈家找她吧。母亲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滋味,儿子不在家,有个陌生的年轻男人找儿媳妇找到门上,她怎能不忐忑,在乡下时,村里一个小媳妇就是丈夫外出打工时被一个男人三找两找找跑了的。

她妈妈跟我说她住在这边呢。男子自语般地说了声,转身要走:阿姨,你关门吧,我去少年宫找她。

男子下楼梯时,母亲忽然向外探了探身子,举了举手,喊了一声嗨……

男子回头,看着她笑:阿姨,有事吗?

母亲讪讪地笑了一下:你是谁呀?要是小肖回来我告诉她。

其实,母亲很想问,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认识我们家小肖的,又觉得这句话刺探性太强了,就没说出来。

男子憨憨地笑着说:我姓陈,叫陈鲁,是肖晓的高中同学。

母亲咧咧嘴,想笑,还是没笑出来,只是摆了摆手,意识是我知道了。

母亲迟缓地关上门,陈鲁的一句话,针尖样扎进心里,他刚从肖晓妈妈家过来,亲家母告诉他肖晓住在这边。

她的心一下子乱了,肖晓不是说因为上辅导班搬回家去住了么,亲家母怎么会告诉他住在这边呢?

母亲走到阳台上,继续给西红柿打叉,心里乱得粥一样,有种很不妙的感觉渐渐袭上心来,她叹了口气,心底里涌上一股无边无沿的惆怅,遂停了手,才见,好好的一棵西红柿以近被她打成了有跟光杆,望着变得光溜溜的西红柿,母亲重重地独自咳了一声,去厨房洗手,打了几遍香皂,手指上的绿依旧洗不掉,她忽然地有种无能为力的悲哀感,儿子把漂亮的儿媳妇独自扔在这边,她尽着小心照顾这未过门的媳妇,可她还是搬走了,并且对她撒了谎,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呢?

水哗哗地流着,她想起了陈鲁,中等个子,浅灰色的西装,看上去干净地有些沉默,母亲咧嘴笑了一下,没有她的儿子帅。

忽尔地心又沉了一下,她的儿子再帅不也是远在天边么?

就像村里那个跟人私奔了的小媳妇,大家都说她瞎了眼,跟了一个相貌人品都不及自家男人的男人私奔出去受罪去了,可见,有些时候,只要看对了眼,什么相貌人品,都是不值得顾虑的事。

母亲忧心重重地擦净了手,站在厨房里愣了一会,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而不是,站在这里一无是处地杞人忧天。

她找出亲家的电话,犹豫了一会,还是按上了电话号码,是亲家母接的,先是说了一会客套话,母亲才犹疑不决地问:亲家母,我得问你件事,小肖最近有没有回家住?

这就突兀的问话,让妈妈也愣了一下,脱口而出说:小晓不是在那边陪着你住吗?你几天没见着她了?妈妈的口气紧张起来,虽然说青岛的社会治安很好,但,毕竟肖晓是女孩子,而且是漂亮的女孩子,有个漂亮女儿是见让人欣慰也是让人提心吊胆的事。

母亲当然听得出亲家在担心肖晓是不是有什么意外,便安慰她说:不是,小肖每天打回电话来呢,前一阵她说要读辅导班,离你们那边近,就搬回去住了。

妈妈哦了一声,声音慢慢降了下去,意识到肖晓跟她撒谎了,但事已如此,又不能旋回去说,只是心下做乱成一团,恨不能马上把女儿揪过来追问是不是受了婆婆的气又怕妈妈知道了会伤心才搬出去的?

见亲家沉吟着说不出什么没,母亲便小心翼翼说:是不是我哪里让小肖不高兴了?

妈妈有口无心地说怎么会呢,那孩子是任性了些。心下却在想,就肖晓的宁让天下人负我不肯负天下人的脾气,若不是惹急了,定然做不出搬出去的事来的,何况,没搬回家来,其中定然有她不愿道与人听的隐情。

后来的话,都有些心不在焉了,便扣了电话,各自猜测着种中可能发了一会呆。

见爸爸用疑问的眼神看着自己,妈妈叹了口气说:小晓从新房子搬出来了。

爸爸说:这孩子……

妈妈忽地站起来:不成,我得去问清楚,真是的,给猪按上翅膀猪也把自己当飞龙了,别以为儿子去了趟英国就当自己是人见人爱的海归了,想欺负我女儿,还太早点了吧。

你都说了些什么,就小顾母亲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乡下老太太懂得什么叫海归,懂得海归在城里的价值?没弄清楚事情就发火,难道你要把小晓的婚事搞黄了?

搞黄了又怎么了,如果我女儿嫁给他只有受他乡下老母亲欺负的份,我宁愿现在就给他们搅黄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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