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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惠水河湾煤船被抢 常家土楼老妇来访

日子平平常常过,到了乾隆八年冬天。

路孔寨的冬天,没有三春的妩媚、仲夏的葱茏、中秋的绮丽,也还是玉树琼花、银峰嶙峋。可见冻结的湖泊和冰瀑,亦可见不冻河流的潺潺青波。今冬很冷,下了场雪,当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之后,冬就逐日地加深了。大荣桥头的清晨,秋色虽尚顽强地未有凋零,枝头还依稀可见残留的红叶,但这毕竟是冬天里的残秋,虽不失冷艳风韵,却苍凉冷寒的气息已莽莽罩目了。

“小荣煤窑”购置了“小荣一号”、“小荣二号”两艘运煤大船,分别停靠在白银石滩上下的码头边。搬运工们将“小荣一号”船运来的煤炭转运到“小荣二号”船上。因为“小荣二号”船上已装载了许多丝绸和夏布,超载会有危险,宁徙就指挥搬运工们将剩下的煤炭搬运到大荣桥北桥头他们新建的“小荣煤仓”里。他们还在这煤仓附近建了“小荣货仓”,有了这两个仓房,他们产的煤炭、丝绸、夏布等产品,不仅可以方便地送到路孔寨街上去卖,也可以用煤船运去荣昌县城销售。他们不仅在路孔寨街上开有经营丝绸、夏布、煤炭的三个铺面,还在荣昌县城开了“常氏商铺”的门面。生意都还不错。因为他们在这里转运煤炭和货物,修建了仓房,这里的人气旺了,“敖氏酒家”、“喻家客栈”先后在这里开张,卖鱼的卖豆腐的卖卤鹅的卖艾粑的小贩多起来。她就想到当年那渔夫说的,先前这里热闹,现在么,冷清清的啰。心里说,现在这里热闹起来啰。走过去向小贩买了块艾粑吃,嘴里心里都甜。

“小荣二号”船已装载好了煤炭和货物,宁徙上船后,船就起锚驶离码头。宁徙在船上走时,听见了沙哑的喊唱声:“打铁的识铜,称钉的识斤……”循声看,原来是河心的一艘渔船上的一个满头银丝的渔夫在喊唱。心里一喜,他莫不就是当年自己和老憨来这里喝水遇见的那个渔夫呢,想跟他喊话,“小荣二号”船的船速已经加快,跟那渔船相距甚远了。她就朝船尾走,罩目看当年她从家乡带来那青花瓷碗落水的地处,心想,是呢,我从家乡带来那青花瓷碗落在了这濑溪河里,真是留我在这里舀到饭吃了呢。又想起那渔夫唱的真敖高僧那“称钉的识斤(金)”来,可不是,还真在这天赐宝地淘到“金子”了呢。

她会心地笑,抬眼看渐渐远去的路孔寨河边那“赵家大院”,心想,天气冷了,赵书林这个书呆子,怕还窝在被子里呢。刚才,她指挥搬运工们转运煤炭时,就盼他来大荣桥头晨练,也好说说话,他却一直没有来。心里还是高兴。四年前的一天,赵书林来“常家土楼”对她说,路孔寨街上都在传,失去几大箱贿赂省里高官的金银珠宝的宣贵昌气急败坏,亲领官兵攻打铜鼓山匪巢,结果惨败,被土匪追得亡命奔逃,宣贵昌气得吐血,带领残兵败将逃回了重庆道台府。她听后拍手称快,杀死他这贪官才好!就是那一年,她和李慧贤去找宣贼讨说法,临近宣府大门时,李慧贤犹豫了,这狗官还不知我母女的下落,也不知我们是亲家,为儿女着想,还是算了,且记下这仇,免得有权有势的他来陷害。她也为儿子、媳妇着想,也就忍了这口气。报应啊,这个坏蛋被铜鼓山的土匪惩罚了。她更高兴的是,光圣和小雅为她生的第三个孙儿昨天平安降生了,忙坏了乐坏了桃子,也遗憾桃子和老憨还是怀不上娃儿。光儒呢,还在贵阳公干,也有两个儿子了。

瘦高的马翼走来,为她披上件棉披风:“妈,这里风大,进船舱去吧。”

她朝马翼点头笑,跟了他进船舱。儿子光圣与小雅结婚后不久,女儿光莲也与马翼结了婚。马翼这个能干肯干的小伙子愿意做上门女婿,她求之不得,是半个儿子呢。他俩也为她添了个外孙儿。马翼确实不错,天冷了,用煤量增加,他就终日待在窑上,带领窑工日夜挖煤,还带领护船队护送煤船进城。她也闲不住,时常来跟船。

申时,运煤大船驶入礁石丛生,灌木夹持的河湾,河风紧了。

“停船,抛锚停船……”响起一片吆喝声。

在船舱里为孙娃缝制小棉袄的宁徙感觉有事儿,放下针线,取了她那五尺长刀走出船舱,看见几艘木船拦住了河道,木船上的数十名手持兵器的汉子黑脸吆喝。船工们都慌张。糟糕,遇见土匪了!

马翼跟来:“妈,你快回舱里去,我带护船队抵挡。”推宁徙走。

宁徙不动,手持长刀:“我就在这里,看他土匪敢把老娘咋样!”对马翼说,“抛锚停船。”马翼指挥抛锚停船,招呼道:“护船队的,都快过来!”十几个手持兵器的护船队员护到宁徙身边。

土匪的木船很快靠拢煤船,土匪们挥动兵器呐喊登船,马翼指挥护船队员抵抗。杀声四起。登船的几个土匪被护船队员砍落水中。真刀真枪打斗,宁徙倒担心起女婿马翼来,他技术虽好,学练的武功却一般,持刀紧护着马翼。土匪人多势众,蜂拥登船。“老实点,我们只取钱财!”领首的汉子大喝,“老子姓孙名亮,抢富不抢穷,你们是采煤富户,得给老子们留下煤炭过冬。”宁徙最痛恨抢人的土匪,听说过匪首孙亮的恶名,大怒:“这得看老娘手里的刀答不答应!”挥刀直取孙亮。孙亮持刀相迎,发觉这女人武功高强。土匪二头目郭兴指挥更多的土匪登船,围了马翼等护船队员砍杀,马翼难以招架,胸口被郭兴刺伤,几个护船队员也被土匪砍伤。宁徙看见,心痛不已,好汉不吃眼前亏,用刀架住孙亮的刀,喝道:

“孙亮,你且叫他们住手!”

孙亮就喊:“住手,都住手!”对宁徙,“你是宁徙吧?”

宁徙正色道:“老娘是宁徙。”

孙亮拱手:“早闻大名,对不起,铜鼓山今年特别冷,你是大户人家,得把煤炭和所带的银子全都留下……”

此时,手护胸口的马翼仰倒到船板上。宁徙大惊,抢步过去扶起马翼。马翼胸口喷血,没了气息。宁徙悲伤至极,痛心呼喊:“马翼,我的爱婿……”挥刀欲拼死报仇,郭兴的刀架在了她的脖颈上,其余土匪也将护船队员和水手们团团围住。土匪的心子黑,不能再死伤人了。她强忍巨大的悲痛,对孙亮怒喝:“孙亮,你个坏蛋!老娘给你煤炭和银子,你不得再伤我人,煤船得给老娘留下!”

孙亮点头:“要得,有煤炭和银子就行。”暗叹宁徙的武艺和胆识,叫郭兴去取银子,招呼土匪们搬运煤炭,心想,今冬是不愁没有煤炭过冬了。

“小荣二号”船上所载的煤炭、丝绸和夏布均被土匪抢劫一空。

江风凛冽。

煤船在拉纤纤夫悲怆的号子声中逆水驶向大荣桥下白银石滩那水码头。船靠码头后,宁徙带领船上人们抬了马翼的遗体扶了几个受伤的护船队员下船,沿河岸石梯攀登,来到白银石滩上面的水码头,上了等靠码头的“小荣一号”船。

时值黄昏,乱云飞渡。

“小荣一号”船起锚上行时,赵书林跑步赶来。他是在后屋窗口偶然看见宁徙等人上了“小荣一号”船的,又看见停靠白银石滩下面码头那“小荣二号”船上空空的,满心欢喜,宁徙又运送煤炭和货物进县城销售一空了。这两艘煤船是他托中介人为宁徙购买的。他边跑边喊:“宁徙,宁徙!”宁徙走出船舱走到船尾,满面悲戚。赵书林追赶着船,说:“宁徙,这趟生意咋样?”宁徙失神摇头:“全都被土匪孙亮抢了,我女婿马翼被土匪砍死了,还有几个护船队员受了伤。”赵书林听了一震,痛惜万分,孙亮是他表妹夫,这事宁徙还不知道,他和庚弟都说好,不给宁徙说这事。此时万般后悔没对她说,否则,她如对孙亮说明与他的关系,就不会有这场劫难了。

煤船上行,渐渐远了。

赵书林呆呆地目送,泪流满面。

煤船在“小荣煤窑”山下的河湾里停靠。宁徙等人抬了马翼的遗体,护送几个伤者回到了“常家土楼”。她吩咐桃子去请郎中来为几个受伤的护船队员疗伤,与老憨等人一起将马翼的遗体抬到了后院停放。

常光莲闻讯,牵了两岁的儿子奔来,扑到马翼身上痛哭,哭得死去活来。她那儿子也哇哇啼哭。屋里的人都伤感。常光莲哭得凄厉:“夫君呀,你这就走了,以后我们母子咋过啊……”光莲和小孙儿的哭喊声击痛着宁徙的心,我的好女婿啊,你没有死在你曾经担心过的煤窑里,却死在了土匪的屠刀下,含泪切齿说:“此仇非报不可!”常光莲哭喊:“狗日的土匪,遭天杀的土匪,我要跟你们拼命……”光儒哥曾对她说过他养父赵书林与土匪孙亮夫妇的关系的,她好后悔没对母亲说这事,否则,也许会避过这场血光之灾。

当晚,布置了灵堂。

披麻戴孝的木然的常光莲带了儿子为马翼守灵,她的泪水已经哭干。宁徙好是后悔,后悔当初没有坚持己见,终还是答应了马翼跟船的要求。是马翼坚持要带领护船队员护船运煤的。自己的两个儿子都不在身边,马翼又走了,她失去了一位煤窑的技术尖子失去了心爱的半个儿子啊。人生的悲哀莫大于长辈人送晚辈走,她心里好痛。看着悲痛欲绝的光莲,她更难受,孤儿寡母的母子俩今后的日子确实艰难。咳,唉唉,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这惨事已发生了,只是后悔没用,自己和女儿都得要挺住,得要把这个家操持好,让晚辈们成才,让常氏发家。宽慰光莲:“女儿,你要节哀,今后的日子我们还得过,没有过不去的坎坎。”她也是在宽慰自己。

两天之后的黄昏,赵书林风尘仆仆来了,交给宁徙两包银子。

宁徙苦笑:“书林,你个书呆子,拿钱来宽慰我。”

赵书林说:“我去铜鼓山找了孙亮,他答应把抢的银子还给你,把煤钱也付给你。”

宁徙愕然:“魔鬼变成人了?”

赵书林叹曰:“孙亮是个魔鬼,可也还有点儿人性。”

宁徙说:“你莫骗我了,魔鬼是没得人性的,你说说,那个魔鬼宣贵昌,他有一点儿人性吗?”

赵书林说:“宣贵昌是魔王。”

宁徙点头:“按你所说,魔鬼比魔王好?”

“孙亮比宣贵昌好。”

“你是说孙亮抢过宣贵昌,倒是,这倒给人解了口气。呃,书林,我就不明白了,你一个文弱书生,那个魔鬼孙亮就会听你的?”

赵书林就对宁徙说了他与赵玉霞、孙亮和常维翰的种种事情。

宁徙听着,不想还有这样的悲事,泪目闪闪:“是这样啊,你那表妹也好苦好惨。啊,原来她帮助过维翰,善待过光儒。咳,那狗日的孙亮,虽说是被逼上山为寇的,可是抢富人也不对啊,富人里多数还是靠勤奋发家的。他那二头目郭兴好狠,刺死了我的爱婿。书林,你当初说过的,马翼这名字好,骏马扬蹄,大鹏展翅。可现在呢,他没了。”

赵书林哀叹:“唉,土匪就是土匪。”痛惜说,“马翼是个能人,可惜,太可惜了!”让宁徙带他去了马翼的灵前焚香祭奠。

二人回堂屋后,桃子端了茶水来,二人喝茶摆谈。说马翼是个好人,做了许多好事,他本是还可以做更多好事大事的。担心也夸赞常光莲,都说要好生宽慰她,让她坚强起来。说到儿女之事,就说到了赵书林的女儿赵莺来。宁徙说:“啊,赵莺还在那‘麻秧子船’上。”赵书林点头:“搭救她那人叫孙善,就是孙亮和赵玉霞的独生儿子。那船是孙亮用打劫宣贵昌的银钱买来的,给了孙善,孙善经营得还不错。”宁徙问:“赵莺是不是看上孙善了?”赵书林苦了脸:“像是,咳!”宁徙叹曰:“弯竹子也能生出正笋来,孙善倒是个好人。”赵书林说:“孙亮也对孙善这么说过。但愿孙善莫学他父亲,但愿他走正道。唉,我这两个女儿的命都苦,一个命赴黄泉,一个水上飘泊。”

宁徙同情,反倒宽慰起赵书林来。

天色已晚,宁徙点燃屋里的蜡烛。桃子端了饭菜和烧酒来。俩人边吃边喝边谈,喝了不少的酒。对于赵书林,宁徙先是感恩,后生爱意,却又难舍维翰,期盼维翰还活在人世,也觉希望渺茫。赵书林一直爱宁徙,障碍是他姑妈。此时,堂屋里就他二人。赵书林面挂酒色:“时间好快,不想你我都年过半百了。”宁徙也面挂酒色:“是呢。”赵书林喝酒,盯她:“宁徙,你还是那么年轻。”宁徙摇头:“老了。”赵书林认真说:“不老。”宁徙就想到什么:“你这个人啦……”赵书林问:“我啥?”宁徙说:“你做啥子事情都认真,我想起你做媒人时的那个认真劲儿来。”“不做则已,做就要认真。”“书呆子。”“我就喜欢看书。”赵书林说,伸手捏宁徙的手:“宁徙……”

老憨匆匆进屋:“赵公子,你姑妈坐轿子寻来了,一下轿子就气势汹汹喊你,是你家管家吴德贵领她来的。”

赵书林慌了神:“她,她咋晓得我在这里?我,我给她说进城办货去了呀。”

宁徙道:“你在这里又咋个了,你应该在这里。我们常家的煤船被你们赵家的亲戚抢了,你是来登门赔罪的。”

赵书林镇定下来:“对,我就这样跟姑妈说。”

“跟我说啥?”赵秀祺进门来,身板还是那么硬朗,气咻咻坐下。

宁徙接过桃子端来的热茶放到赵秀祺身边茶几上:“您老还是第一次来我家呢,贵客登门呢。”

赵秀祺不看宁徙,盯赵书林:“你不是说进城办货去了吗,咋跑到这里来了?”

赵书林心里有了底:“姑妈,我是来登门赔罪的。”激愤地说了孙亮带领土匪抢劫煤船、杀人伤人之事。

赵秀祺闻言,气恨又愧疚:“这个该死的孙亮,杀人越货。这这这,咳,我那苦命的玉霞难道就不管?”

赵书林说:“她管了的。我去铜鼓山了,就是她出了面,孙亮才答应交回所抢银子支付所有煤钱,我就是来给常家送钱的。”

赵秀祺唉声发叹:“我们赵家倒八辈子的霉了,咋遇上这么个十恶不赦的土匪亲戚!”对宁徙,“宁徙呀,对不起啊,我赵秀祺向你赔不是了。”

宁徙道:“您老别这么说,这不是您和书林的错。孙亮他不是退回钱来了么,煤钱也付了。”

老憨和桃子抱了牵了光莲、光圣的儿女们来向赵秀祺请安。赵秀祺看见几个可爱的孩子,脸上有了笑意,招呼吴德贵给孩子们发赏钱。宁徙盯着老憨和桃子想,这夫妻俩实在是她的好帮手。

赵秀祺也去马翼的灵前烧了纸钱。

出灵堂后,赵秀祺说想顺便看看宁徙家的丝绸夏布坊。她其实早就想来看看了,觉得宁徙倒是个能干女人,却又放不下面子,决心难下。宁徙说,可以可以,请您老指点,领她去了丝绸夏布坊。老憨提了灯笼领路。

常家这“小荣丝绸夏布坊”修建在“常家土楼”后面那块宁徙预留做他用的空地上,是一排挨山的楠木大瓦屋。屋后有山泉流淌,看得见后山上那“跷脚土地菩萨”小庙。赵秀祺、赵书林、吴德贵跟随宁徙和老憨进了作坊。这时候,常光莲来了,跟随进了作坊,是桃子对她说了赵秀祺要看作坊的,满心悲哀的她是管这作坊的,还是强打精神赶了来。

作坊里火烛明亮,烧有炭炉,有不少的男女工,年长的五六十岁,年小的十七八岁,多数是来自各省的移民,一个个正忙碌着上机、织布、刷浆、染料。赵秀祺见女工们正用梭木机织绸子,这梭木机顶上有花架,机底有地坑,女工们的双脚在下面踩动踏板,两手在织机上左右投送牛骨梭子。常光莲介绍说,这作坊的丝绸产品有金银缎、八丝缎、光汉府缎、贡缎等等,可用来做锦袍和围帐。指了一堆贡缎说,这些贡缎已经精心加工过了,还得要在底部过细地刮一道浆。赵秀祺点头,看刚失去夫君还两眼红肿的常光莲,心里发痛,也感叹,宁徙的儿女都有出息。她又去看织夏布,尤感兴趣。她见一老一少两个男工将卷缕的苎麻纱绽分开,使劲拉直,将一头挂在纱架上,另一头卷成个大结,用一根五六尺长的木棍挽紧,压上块厚重的石板,在拉直的麻纱上来回刷浆。宁徙说:“刷浆是力气活路,得男人做。他们刷的是浆糊,要刷均匀才行。这浆糊是用米粉和菜油混合做的,一匹夏布要用两斤米、二两菜油。”赵秀祺点头:“有讲究。”走到织机前看女工织布。宁徙说:“织夏布呢,屋里太冷太热太干都不行。纱线很细,容易断,所以常常是通宵做活路,晚上的温度、湿度都合适。织夏布多数是女工,有人就说,夏布是娘子布。”赵秀祺启齿笑:“一个女工一天能织好多夏布?”宁徙说:“两天可以织一匹。”“看你,咋日弄的!”那个老男工对一个绩麻的年轻女工呵斥,一听就是北方口音。赵秀祺见那个被呵斥的年轻女工的裤管挽至大腿,她正用手在大腿上捻细麻线,回嘴道:“我个的事情,你管得宽!”将细麻线卷成蚕茧般小团。赵秀祺说:“她是江西人吧。”宁徙点头:“是,跟她父母一起移民过来的。”一行人往外走时,那年轻女工唱起歌来:

幺妹要勤快,勤快要绩麻,

三天麻篮满,四天崩了架。

幺妹紧忙挽鱼子,请的机匠就编麻。

请个机匠二跛跛,长打羊角短打滑,

几天才把麻编好,编好才能把浆刷。

染好麻布做衣衫,青蓝白色有配搭,

幺妹穿起像天仙,扭动腰身乐哈哈。

咿哟喂,幺妹呃,

穿起活像天仙女,情哥哥他直是夸……

赵秀祺住步听,笑道:“唱得好。”宁徙说:“她唱的是‘麻布神歌’。”“啥?”“‘麻布神歌’,神仙的‘神’。”“啊,求神仙保佑。”“不是,晚上绩麻久了要打瞌睡,唱这歌来提神。”“这样啊。”又听见那女工唱:

男儿一心上四川,逆水坐的卖盐船,

来到这里织麻布,幺妹心头好喜欢。

赵秀祺又称赞,离开时,宁徙送她下山,一直送到濑溪河边的那条大道上。老憨等人提了灯笼跟随。赵秀祺知道,这条原先的临河小路是宁徙出资扩修的,一直扩修到了大荣桥的南桥头,全都铺了青石板,可以走马拉车。走着,看见河岸燃有篝火,几个女工在河边漂洗麻纱。几个女工看见宁徙等人走过,就都唱:

有女莫放梭梭匠,熬更守夜命不长,

有女莫放庄稼汉,泥古拉沙就上床,

有女莫放读书男,好些时间守空房。

幺妹就放梭梭汉,日同板凳夜同床,

朝朝日日有话说,麻布神歌双双唱……

赵秀祺嘿嘿笑出声:“她们唱的也是‘麻布神歌’呢。”宁徙点头。赵秀祺兴致高,听着几个女工唱歌,往河边走,看她们漂洗麻纱。宁徙说:“织夏布得要漂白麻纱,她们是在用‘清水漂白法’漂纱。得要编排、铺晒、洒水、接露。太阳出来前,就要把苎麻编排好,太阳出来后,把编排好的麻纱摊晒在河边的草地上打露,之后,洒适量的清水,四五次不等。等到晒干后,要下细地翻转,再洒清水再翻转,重复好几次。到了中午阵,才把麻纱捆好。以后的五六天,还要同样地重复漂洗。”赵秀祺顺嘴说:“这么麻烦。”宁徙说:“是麻烦,这样才能漂洗出洁白的麻纱来。”赵秀祺由衷道:“开眼了。”对跟在身边的赵书林说,“你呀,成天就啃那书,吃赵家那老本,也该学学人家宁徙。”赵书林说:“侄儿听姑妈的,今后一定常来看看常来学学。”赵秀祺就黑眼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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