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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京城殿试畅怀诒谋 汀州办案难了伫愿

卯时,微曦初透,沉寂一夜的紫禁城开始复苏。缀有门钉、铺首的一道道宫殿的大门徐缓打开,逐渐增多的官员、太监、武士和宫人们在宫殿内外、穿廊过厅悄无声息地穿梭,彰显着皇家的规矩和威严。这无处不在的肃穆、静谧使人连大气也不敢出,参加殿试的贡生们在礼仪官的带领下,静悄悄来到太和殿后面的丹墀下排队等候,各领得宫饼一包。

赵庚弟也在这队列里,他没想到自己能够来京城参加大清国最高的皇家殿试。

两年前的那个喜事变愁事的夜晚,宁徙搂抱了他痛哭,他想喊妈妈却没喊。他姑婆终于同意了宁徙的请求,答应让他俩单独说说话。倒映在濑溪河里的欲圆的月亮被水花切成碎片,宁徙带他走到大荣桥上,目视青花瓷碗落水处,给他讲传奇故事,故事的主角是他。他才知道自己一岁时就被飞人夺走,才知道生父常维翰去过飞人和白发女住的山洞找他,才知道生母宁徙一直在苦苦寻他,才知道来自闽西老家的移民父母遭受的百般磨难。他禁不住泪水盈眶,跪到宁徙跟前:“妈妈,我的亲妈……”母亲扶起他来,泪雨滂沱。最终,他还是没有离开赵家,他难舍疼他爱他的养父赵书林和姑婆赵秀祺。他说,从今往后,他就是常赵两家的儿子,在赵家他是赵庚弟,在常家他是常光儒。两家的大人也都只好认了,他就常赵两家都时常往来,且一反不愿进入官场的想法,决心考取功名做官,发誓要找宣贵昌算账,为父母报仇雪恨。他自幼生活在深山老林,跟随飞人和白发女吃尽人问苦,他是不怕苦的。想起飞人和白发女养父母曾对他说过的话,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就潜心苦读。工夫不负有心人,他参加会试一举中榜,现在又来参加殿试了。殿试是在会试发榜后一个月举行的,是科举考试的最后冲刺。昨天,鸿胪寺的官员设置了黄案,光禄寺的官员安放了试桌,排定了考生的座位。

此时,太和殿内一派肃穆,文武百官已侍立两厢。

管弦丝竹声起。

年近耳顺之年的雍正皇帝在乐声中款步登殿,举目巡看群臣,端坐到龙椅上。他朝大学士颔首,大学士就捧了考卷授予礼部官员,礼部官员接过考卷,毕恭毕敬捧出殿外,放到预设的黄案上。礼仪官带领贡生们鱼贯进殿,第一次看见皇帝威仪的赵庚弟欣喜、激动。贡生们面向皇帝站定,文武百官全都出列,齐声叩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声地动山摇,响彻大殿内外。

参拜仪式结束,礼部官带领考生们去了保和殿,按照排定的座位就坐。考官发放考卷,考生们一一跪接。

赵庚弟跪接考卷后,回到自己的座位做题。他细看这用宣纸裱糊的有红线直格的考卷,知道每行规定只能写二十四个字,每个字都必须工整地书写,凌晨进场,日落交卷。题目就两个字:《诒谋》。初看发懵,脑子一片空白,紧张得不知如何下笔。细想心潮翻涌,成竹在胸。来京之前,养父赵书林与他一起分析过当今皇上的治国策略,生母宁徙给他讲过置业发家之道。孟子曰,人有恒言,皆曰“天下国家”。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这内阁预拟皇上钦定的考题,自然要回答其治国理家的谋略。就想到自己熟知的亲历的朝廷移民填川治川的大事,豁然开朗,文思泉涌,挥毫泼墨。洋洋洒洒万言,笔笔工整字字珠玑通篇锦绣。

入夜时分,赵庚弟与同住的几个考生疲惫地回到他们住的旅店,狼吞虎咽吃姑婆亲手为他做的馒头夹香肠,心难平静,渴盼佳绩。他知道,皇上要亲阅试卷,钦定第一甲状元、榜眼、探花和二甲的前七名,要单独召见前十名的考生,谓之“小传胪”。皇帝召见后,要举行谓之“大传胪”的放榜的隆重典仪。之后,新科状元要率同科进士参加礼部的“恩荣宴”,还要去谒拜孔庙,去国子监将新科进士的姓名勒于石碑上。如此,殿试才告结束。

他仰躺倒板床上回味,觉得自己答得不错,他有从农经商的经历,特地从农工商及对外商贸方面进行了《诒谋》论证。

他清楚,当今皇上重农轻商,认为“农为天下之本务,而工贾皆其末也。市肆之中多一工作之人,即田亩之中少一耕稼之人。群趋为工,则物之制造者必多,物多则售卖不易,必至壅滞而价贱。逐末之人多不但有害于农,且也有害于工也”。就用大量篇幅写了四川移民垦荒种地置业致富的实例,证明朝廷移民填川治川的正确,证明农业乃民之食国之本,证明皇上重农之策的英明。皇上对此定会满意。他又以常家为例,道明农商兼顾是有利于四川移民致富的,有利于朝廷增收库银的。他知道,雍正认为开矿断不可行,说是开矿会引诱农人离开农本去追求末业,且矿工聚集易于闹事。而去年,母亲宁徙在后山那“跷脚土地菩萨”小庙附近扩修祖坟,竟挖到了黑金,傅盛才伯伯得知后,请了省府的行家来勘探,发现黑煤藏量颇丰。母亲已雇了人开采,不仅常家获利,且荣昌县的百姓也受益。乔甲长乐颠颠地,说我们这里黄黑二金皆有,必会飞黄腾达。就引用了明朝诗人于谦“咏煤炭”的诗:“凿开混沌得乌金,藏蓄阳和意最深,爝火燃回春浩浩,烘炉照破夜沉沉。鼎彝元赖生成力,铁石犹存死后心。但愿苍生俱饱暖,不辞辛苦出山林。”道明大清皇土蕴涵的煤炭可以造福于大众,朝廷应该支持忠心的臣民开采,忠心的臣民是会誓死为国家效力的。他了解,外国客商来清贸易日多,而雍正帝却不允许大清商人出海贸易,声言“海禁宁严毋宽,余无善策”。还对国外华侨、商贩、劳工声言“逾期不归,甘心流移外方,无可悯惜,不许其复回内地”。而东洋、西洋诸国却在大搞海外贸易,来华赚取大量钱财。就以明朝的郑和下西洋为例,用一定的篇幅,阐述了中华丝绸、磁器早就通商海外,其经济、政治皆获其利。

想着自己的答题,也不安。自己这“诒谋”是对着皇上去的,倘若圣上生怒,必然落榜甚而性命难保,不禁骇然,额头冒汗。

他盼待、惶惑,度日如年。

终于接到圣旨,宣他去养心殿单独面圣。他转忧为喜,皇上是只单独召见前十名的考生,说明自己是名列前茅了!也忐忑不安,皇上会否怒斥、惩罚自己?

养心殿里,雍正皇帝端坐在御案前,显得疲惫,盯他道:“赵庚弟,你的考卷朕细看了。”

赵庚弟唯唯诺诺,察言观色。

雍正道:“你对重农的分析不错,以填川移民为例的分析甚合朕意。至于经商和开矿呢,也不是不可以,然而,是不能与农业相提并论的。朕看得出来,你那文章多半篇幅还是论证农业之重要的。”

赵庚弟的心稍稍稳实。

雍正道:“至于你说到的海禁,咳,沿海各省也是再三要求解禁,朕还是稍稍放宽了尺度,但是,绝对不可以敞开海外贸易。”

赵庚弟的心提到嗓子眼,等待皇上呵斥。

雍正却端起茶碗喝茶。

皇上没有呵斥,赵庚弟提起的心落下,肚子里的话却如鲠在喉,斗胆道:“皇上,其实,农商兼顾包括海外贸易都是有利于民的。以我们四川路孔寨产的丝绸、夏布来说吧,不仅本省人外省人喜爱,还被辗转销往了海外的日本和朝鲜,赚回了不少的银钱,老百姓的腰包鼓胀起来。”

雍正来了兴趣:“嗯,你那文章里讲了。朕知道,四川的丝绸发源很早,荣昌的夏布甚好,是宫里的贡品呢。”盯赵庚弟,“朕呢,就希望四川繁荣,希望川民致富。”

赵庚弟就说了移民母亲宁徙在川置业致富的事,进一步建言:“皇上,民为水,官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农商兼顾有利于民,朝廷就该支持、引导,民富则国强。”

雍正听着,不置可否,喝了口茶,转了话题:“朕问你,你对朕的‘改土归流’有何看法?”

皇上没有回应亦未指责,赵庚弟想,皇上也许会考虑他的建言。对于皇上新提这问题,他紧张也镇定,他是清楚这事的。皇上制定的“改土归流”政策,眼下只是在四川等西南部分少数民族地区实行。那一段时间里,他心情不佳,弟弟常光圣的轿行有笔运货去川东西阳县的生意,怂恿他去帮忙,去看看那里的“桃花源”。他就跟了去。偏远的西阳小城斜躺在大山的怀抱里,酉水河绕城流淌,城北有个“大西洞”,洞中仿佛若有光,阴河流淌,飞泉下泄。手擎火把的他兴奋起来,看见洞内石壁上有“太石藏书”四个字,还有无名氏绝句一首:“洞前流水渺漫漫,洞里桃花渐渐残。曼倩不来渔父去,道人闲倚石栏干。”快步前行,光线渐强,扑来霞蔚。走着,眼前豁然开朗,洞外别有洞天。罩满眼目的绝壁下,可见茅舍、桃树、松柏、小溪和耕田的农人,果如陶渊明所记之世外盛景。挨他走的光圣弟道:“大哥,西阳乃‘九溪十八洞’的土家山寨,一直与世隔绝。前年,也就是雍正十三年,实行了‘改土归流’,这才取消了‘汉不入境,蛮不出洞’的禁令,这里的人才过起了自给自足的世外桃源生活。我们也才能够来这里做生意。”“这样啊!”他更有兴趣,跟了常光圣在小城内外转悠,获益匪浅。

赵庚弟这么想时,拱手道:“我皇制定的‘改土归流’国策,废除了土司制,减少了叛乱,强化了朝廷对边远地区的管理,是有利于四川等少数民族地区社会、经济发展的。”说了去西阳的见闻,“皇上,我大清国民族众多,国家统一是大事中的大事,这是有利于大国一统的。我皇圣明,在废除土司世袭制时,对自动交印的土司给予了重赏和世职,对极力抗拒者才加以惩处。”养父对他叮嘱过,见到京官或是皇上,要说顺耳之言。

雍正来了精神:“你去过边远的四川西阳县啊,朕相信你说的话,你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呢。可是,至今还有少数土司不甘失败,时刻图谋复辟,朕是绝对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的。”

赵庚弟听着,犹豫道:“皇上,我还遇见官兵抢掠土家民众钱财之事,有的官员骤增赋税、乱派徭役、贪赃勒索,土家百姓怨声载道。皇上,这些官员的所作所为违反了大清的王法,也给了那些不甘失败的土司以复辟的借口。”

雍正面露不快。

赵庚弟紧张,后悔不该说这些话。可母亲宁徙对他说过,做人得要诚实,要敢说真言,自己说的都是真言啊。

雍正起身踱步,正色道:“哼,对于那些抢掠民财的官兵和胆大妄为的官员,朕一定要严办!赵庚弟,你提醒得对,朕实行‘改土归流’后,驻地官兵多数是从邻近防区抽调去的,这些新到一处的官兵里定有害群之马。他们以为天高皇帝远就可以胡作非为,这还了得。一条游鱼数道浪,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这是在败坏我朝廷的声誉。再呢,抽调这些官兵也导致了原防区的兵力空虚,这就不仅使不服的土司有了叛乱的口实,还给了他们以可乘之机。”

赵庚弟心情舒缓:“皇上所言甚是,必须严格当地的法纪,加强原防区的兵力。”

雍正颔首。

太监端了人参汤来。

雍正接过参汤欲喝,又放下,展颜道:“赵庚弟,你确实是个有真才实学有见解的人,朕呢,还要考考你,你来自重庆府荣昌县,朕问你,你对‘四川清丈’又如何看待?”

赵庚弟对此问题最熟悉不过,常赵两家就为那挖出两坛金子的地块争执不休。他姑婆赵秀祺依旧坚持那是赵家的地,他养父赵书林不敢与他姑婆争执,不置可否。他生母宁徙说,就给了赵家算了。她那管家老憨不同意,说,你好心不会得到好报,那块地如是给了赵家,赵家就会得寸进尺,就会来讨还那两坛金子。后来,进行了清丈,因为常家当初办了地牒,最终明确划分是常家的土地。侃侃道:“明末清初战乱后,四川人丁锐减,我朝颁诏,让外省移民大举填川,这些移民进川后,对恢复巴蜀经济贡献巨大,却也产生了地产的归属问题,移民与当地人的矛盾诸多。据我所知,十居八九的官司都是土地之争。我皇圣明,雍正六年就实行了‘四川清丈’。”

雍正颔首:“你记得清楚。”

赵庚弟说:“这是我亲历之事。”说了常赵两家和其他人家地界争斗之事,拱手道,“皇上,通过这次清丈,确定了川省各州县的田赋和赋率,确保了朝廷在川的赋税收入,也使移民与当地人、移民与移民之间的地权纠纷大为减少。”

雍正听着,龙心甚悦,我朝还是人才辈出的!让礼部官员传唤下一个考生,他要见到更多的大清人才,听到更多利国利民的建言。赵庚弟赶紧跪拜出殿。

他出殿后,心情愉悦,不想皇上问的都是自己熟悉或是亲历之事。乐颠颠走,路过军机处门口时,撞着一位急出门来的要员,连忙赔礼:

“在下赵庚弟冒犯大人了,祈望大人恕罪!”

这位要员是军机大臣宁德功,他拈须说:“你就是赵庚弟啊,我听说了,你考得好呢。呵呵,年轻有为,老夫向你道贺了。”说完匆匆走去。

宁德功刚看完状告四川按察使副使赵宗贪赃枉法的奏章,义愤填膺,这家伙十恶不赦,与那个宣贵昌上下勾结,大钱小钱都贪,还竟敢私通土匪绑架移民获得高升,这俩人都曾任荣昌县的知县。急性子的他坐不住了,腾地起身出了军机处,他要去见皇上,请求批准他即赴四川查明此案,他是一直想去四川的。咳,皇上对军机处的事情管得太细,时常过问,总是交给他一件又一件棘手的差事,致使他去四川的愿望始终没能实现。这次他是非去不可了,皇上是最痛恨贪赃枉法之人的。他哪里知道,刚才擦肩而过的那位姓赵的年轻考生就来自荣昌县,就是他的亲外孙儿。赵庚弟自然也不知道方才撞着的要员是自己的外公,只想着他的夸赞,竟洋洋得意,迈了八字步走。

宁德功急赶到养心殿时,太监让他在门外候着,说是皇上正单独召见殿试的前十名考生。他只好等待,这一等便等到深夜。太监请他进到养心殿时,疲倦的雍正皇帝正喝着参汤,看他道:

“德功,这么晚了来见朕,有何事儿?”

宁德功道:“皇上,微臣早来了,一直在门外候着。”

雍正笑道:“让你这个两朝元老久等了,有何事,说。”

宁德功说:“臣谨记圣上教诲,臣食君之禄,得为民效力。”说了请求去四川查处赵宗案子为民伸张正义之事。

雍正听后,收了笑,矜持道:“是这事儿啊,义亲王已对朕说了,他说是证据不足。”

宁德功心想,那奏章上说赵宗上下都吃得通,看来的确如此,他定是早把这事儿通到义亲王那里去了。

雍正继续说:“德功,朕这里倒是有件急事儿要你去办。”拿起身边奏折,“这是朕刚收到的紧急奏章,闽西汀州府的一帮手工业者,无理要求增加酬劳无果,竟然罢工叫歇,影响了朝廷的税收不说,他们还竟然秘密结社,得要严查,得要立碑永禁叫歇。哼,动不动就聚众造反还行。你呢,在汀州府待过,熟悉那里的情况,朕命你立即前往查处。”

“皇上……”宁德功拱手欲言。

雍正挥手:“朕乏了,你下去吧。”

宁德功只好告退。

他走出养心殿,摇头发叹。在皇上身边待久了,他确实感叹皇上的勤政,也发现皇上有偏颇。皇上自登基以来,的确没有大规模的造反,然而零散的反抗常有。皇上最恨聚众造反,镇压十分严厉,有时竟不论情节,凡抗官者即以反叛论罪,杀无赦。甚而抓捕反叛者时,但凡有人与之共处或在旁观看,也以同恶共济,斩立决。对于民间的秘密结社,随时都有官员察访,弋获首恶,拔树寻根,永断瓜葛。这汀州府他是有感情的,这事是得要去实地调查,不放走坏人也不能冤枉好人,得要公正处理。也心生阴霾,咳,这个贪得无厌荒淫无度的义亲王,竟然先行一步将赵宗的事情奏报皇上了,看来,赵宗这案子的水深。

宁德功处理完余下的公务后,就打点行装赶赴闽西汀州府。他在侍卫的伴随下骑马出京城时,看见了城门口的皇榜,那赵庚弟金榜有名,是皇上钦定的第一甲状元。展颜笑,这个与自己不期而遇的年轻后生还行呢。

传来锣鸣,一队皇家人马簇拥着一乘八抬大轿进城来。宁德功一看便知是义亲王的轿子,他定又是打猎归来。就又想到四川那个赵宗,气顶脑门。哼,赵宗,就算你有义亲王做后台,我宁德功也定要查明实据惩处你。心想,从福建回来后就向皇上请旨去蜀。

宁德功轻装简从去到福建汀州府调查罢工叫歇的事情,被那盘根错节的事情拖住、陷住,等他返回京城时,雍正皇帝已在圆明园猝然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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