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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太和殿皇帝思旧臣 闽西地亲人无音信

康熙老皇帝玄烨坐到龙椅上时,秋日缓缓下落。夕晖涂红了黄瓦红墙、雕梁画栋的北京紫禁城。余晖下,城南的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文华殿、武英殿高低错落,犹如五峦端立。那三层须弥座建筑的太和殿四周的白玉石栏杆被夕晖抚柔,栏杆柱头上吐水的螭首、多姿的装饰都一抹橘红。余辉扑进金銮宝殿,七十二根雕龙金柱顶梁立地,群臣叩首,三呼万岁。

时值康熙六十一年,年届七旬的康熙皇帝临朝问政,处理兵丁哗变之事。经闽浙总督和议政大臣上奏,皇帝准奏,将黄秉钺革其将军职;将哗变兵首问斩,家产充公,妻室交与功臣做家奴;将哗变胁从兵丁六人处绞监候;将其余二百一十八人各鞭打一百,分去汉军效力。

事毕,老皇帝舒口气,抬动寿眉,环视大殿内外。

这大殿象征着皇权的威严,那雕绘在御路上殿堂里的龙凤显示出帝王的至尊。端坐龙椅的老皇帝思绪飞扬,他在这里举行过登基大典、接受过文武百官朝贺、为出征将帅授过官印、颁布过施政要纲,迎来了太平盛世。天气还未退热,他穿的还是春夏朝服。皇帝的朝服、吉服、常服、行服是必须要严格区分季节、场合穿的。他这身春夏朝服的衣边用闪亮的锦缎装饰,而冬日则要用珍贵的皮毛装饰。朝服以黄色为主,蓝色只有祭天时才用。老皇帝清楚得很,他这身龙袍前后绣有八条龙,衣襟里还绣有一条龙,有九龙附身。龙袍下摆绣有滚滚水浪和立于浪间的山石宝物,乃海水江涯,预示吉祥绵延不断,显示一统山河万世升平。他习惯地舒了舒龙袍长袖,又抬龙袍下摆,不想龙袍下摆竟套在了龙椅的椅脚缝里,“嗤啦!”龙袍下摆的一角被撕烂。顿生阴霾,一统山河还有破败的急待复苏的大省四川啊,想到万户萧疏的四川,他眉头紧蹙,钦点主管田粮户籍的户部尚书张鹏翮问话。张鹏翮赶紧出列、拱手。

康熙曰:“朕问你,张献忠剿四川的事儿有否书籍记载?”

张鹏翮答:“无有。”

康熙道:“你父张烺今年九十有六,以张献忠入川时计也有十七八岁了,必有确然见闻。”

张鹏翮道:“回皇上,家父认为,四川之祸主要在于长年战乱、瘟疫、外逃等诸多原由。”

老皇帝听着,不禁想起康熙三十三年的事情,想起飞骑进京的四川荣昌县知县宁德功,颔首道:“宁德功也是这么说的。”心想,四川之荒芜凋零,实是原因诸多,尚不能仅归咎于献贼矣。问身边太监谕顾,“那宁德功还是没有下落?”

谕顾欲言又止。

老皇帝叹曰:“他呢,还是有功的,朕也老了,倒是很想念他。”

退朝后,老皇帝回到养心殿,在算学桌上做算术,而后去到御花园,说是要测量四周殿宇的高度。他不让谕顾动手,亲自摆放一个半圆形的仪器观测。谕顾心领神会,立即去取来算盘。老皇帝接过算盘,发皱的手指快速拨动算盘珠子,笑道:

“算出来了,是这么高,对的!”

谕顾恭维说:“那洋人传教士贝鲁格就夸赞皇上是数学高手。”接过老皇帝手里的算盘。

老皇帝展颜笑:“算法之理,皆出于《易经》,那西洋的算法也原系中国之算法。”

谕顾奉承:“皇上所言甚是。”

康熙道:“你知道吗,紫禁城太和殿的高度,是以从森林里运来那参天大树的树高来定的。这太和殿不可谓不高耸庞大,可是,唐朝的含元殿却远高于太和殿,而汉朝的未央宫又比含元殿还要高。真乃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咳,咋后朝竟不如前朝了。”

谕顾说:“非也,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朝胜过一朝。以我皇论,皇上的功绩就远胜前朝。皇上在位六十一年,国泰民安。纵观历史,自黄帝甲子迄今四千三百五十余年,有三百零一帝,皇上的在位时间为历史之首!”

老皇帝听了,呵呵笑:“谕顾,你会说话。其实呢,朕是赖天地宗社之默佑,非朕良德之所至。嗨,朕临御二十年时不敢预料后三十年,三十年时不敢预料后四十年,不想,今已六十一年了。诸葛亮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朕不敢说做得尽善,努力了而已。那《尚书》、《洪范》所载,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五福以考,把终命列于第五。今朕年已登耆,富有四海,子孙一百五十余人,天下安乐,朕之福不浅了。即或有不虞,心也泰然啰。”

谕顾道:“皇上所言极是!”见皇上高兴,试探说:“皇上,你不是想念一个人么?”

康熙问:“谁啊?”

谕顾说:“皇上方才在大殿上问奴才的那个人。”

老皇帝道:“你是说宁德功?”

“正是。”

“找到他了?”

“他此时就在宫里。”

“快,快传他来!”

康熙老皇帝回到养心殿坐定,谕顾领了宁德功进来。

宁德功下跪叩首:“罪臣叩见皇上。”

老皇帝道:“宁德功,你抬头说话。”

宁德功头手触地:“罪臣乃皇上钦定的死罪要犯,罪臣不敢抬头。”

老皇帝叹道:“朕且免你死罪。”

宁德功连叩三个响头,泪流满面:“谢主隆恩!”

康熙老皇帝起身过去,扶他起来,一番端详:“宁德功,你也须发杂白了。”

宁德功道:“臣已近天命之年。”

老皇帝感慨欷歔,让谕顾赐座上茶,与宁德功屈膝摆谈,方知道其前因后果。

康熙三十三年,宁德功自闽西老家望月岭泪别夫人柳春和幼女宁徙,风尘仆仆赶赴四川荣昌县履行知县之职,路遇一支移民队伍,队伍里有个独行的十八九的漂亮女子,从穿着看是个大家闺秀,不禁心生怜悯,伴她同行。那女子性情孤僻,一路无言,行至湖南慈利县境山道时,走不动了。已经走远的宁德功见她没有跟来,就折回身去叫她跟上,说是掉队危险。才发现那女子面色惨白、头冒虚汗。心想,她定是病了,这可如何是好。扪她额头,不烫,问她又不答话。脾气暴躁的他急得嗷嗷叫:“你这人怎么了,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再不说话,老子不管你了!”又说,“对,我这身衣服又脏又烂,走这么长的路嘛,咋不脏烂。可我是个好人,我是怜悯你,我不会伤害你!”那女子还是不说话,额头的虚汗更多。他急得团团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终于下狠心调头要走,发现那女子裙下在流血,想到什么:“啊,你是不是那个来了,流这么多的血!”那女子才嘤嘤哭泣。他明白了,女人有女人的难处,长途跋涉来月经,血流多了自然吃不住。赶紧寻来干柴生火,用随身带的小铁锅烧水煮红苕给她吃,自己也吃。喝了开水吃了红苕,那女子的脸色有了红润。却死也不跟他一起走。日头已经西斜,她一个人走咋行,就说:“我叫宁德功,是吃朝廷俸禄的七品县官,我真的是好人!”从怀中取出官文给她看。那女子看后,潸然泪下,盯他道:“你是四川荣昌县的知县啊,谢谢你了。你是官人,小女子有一事相求,你若答应,我就是你的人了,我跟你走。”一口粤腔。宁德功急于知道情由,颔首道:“你说,我尽力办。”那女子就拿了身边的包袱,走到草丛里去。不一会儿,她换了衣裙走来:“宁知县,你跟我来。”各自沿了山路往回走。宁德功只好跟了她走。走回慈利县城时,已是亥时,城区一片漆黑。那女子手指不远处一间瓦屋,哭诉:“我是跟我父亲一起从广东移民上四川的,那瓦屋是我父亲做生意认识的一个朋友的家,父亲叫他廖三。廖三很热情,劝我们在他家小住歇息,父亲答应了。哪想人心隔肚皮,那廖三见钱眼开,毒死了我父亲,夺了他带的银票和金子,还要糟蹋我。我不得已假装应承,劝酒将他灌醉,才得以逃脱。”宁德功听罢,怒目圆瞪:“妈的,没有王法了,老子拿他是问,送官府砍头!”随那女子走到那瓦屋前,叫那女子叫门。门开了,廖三盯那女子笑:“呵呵,我的心肝,你还是回来了!”搂她进门。宁德功跟随进屋。屋里有几个汉子在喝酒吃菜。廖三看见宁德功,怒道:“你是谁?”宁德功道:“老子是阎王爷,来给你收尸的!”廖三见势不妙,对那几个汉子喝道:“宰了这家伙!”几个汉子就恶狠狠扑上来。几人哪里是宁德功对手,都被击倒在地。廖三恼怒,手持菜刀朝宁德功砍,宁德功挥手挡开,刀锋砍向了廖三的脖颈,鲜血喷涌,倒地身亡。宁德功一时愣住。那几个汉子逃出屋外,厉声喊叫:“杀人了,杀死人了,快来人啊!”宁德功将身上的银钱交给那女子,让她快逃,这里他来应付。那女子不走,宁德功喝道:“走,你赶快从后门或是窗户逃出去,沿来路走,我会追上来!”那女子只好哭别。宁德功坐到桌前,喝酒吃菜,等待官府的人来,他要自首。

老皇帝听着摇首:“宁德功,你傻,咋不跟了那女子一起逃。”

宁德功道:“好汉做事好汉当。况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我乃皇上钦点的命官,自当遵守国家的法度。”

老皇帝颔首:“是这个理儿。他廖三杀了人,你惩处了坏人,是自卫中的误伤,你占着理儿。”

宁德功道:“那慈利县的知县也是这么说。”

“他判你无罪?”

“他难断此案。”

“为何?”

“他看了臣带的公文,说我与他同为正七品,这案子得州府来断,就将我移送了州府。”

“州府咋判?”

“发配我到新疆终身充军。”

“如以杀人偿命来判,判终身充军还轻了。”

宁德功一悸:“皇上,你是说……”

老皇帝道:“我是说,他也还应该问明你杀人的因由,是否是自卫,是否是误伤。宁德功,你咋不申辩,你是占着理的。”

宁德功道:“皇上,有理的往往会无理,无理的常常会有理。古往今来都有这样的事情。”

老皇帝点头:“是有这样的事儿。”问谕顾,“你说,州府这样判案对否?”

谕顾道:“有失偏颇。”

老皇帝问宁德功:“你是否也这样看?”

宁德功拱手道:“臣确实不明白为啥要这样判。又想,自己毕竟杀了人,且廖三那帮同伙全都作证,说我是故意杀人。”

康熙叹曰:“唉,你没有证人。”又说,“那个女子倒是个证人。”

“那之后,我一直没有见到过她。”

“啊,对了,她姓甚名谁?”

“臣没问。”

“你傻。”

“她性情孤僻,又时时提防我,一时没顾得上问。”

“你没有证人,只好哑巴吃黄连了。”

“押送臣去新疆的那两个差人倒好,一路熟悉后,对臣说,那廖三乃是那府台大人的侄儿。”

康熙摇首:“难怪,判案者带有私情。宁德功,你咋就不半路逃跑?”

宁德功拱手:“皇上,臣知法守法。”

康熙感叹:“宁德功啊,你从京城去四川,返京后又南下闽西,之后又发配去新疆,你走遍了我大半疆土呢。”

宁德功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臣虽吃尽跋涉之苦,也欣慰,欣慰眼见了大清疆土之阔、风情之异、民族之多。”

老皇帝展颜:“你倒还会自慰。啊,你咋又来了京城?”

宁德功道:“托皇上恩典,制定有赏罚条令。因为臣遵规、勤奋,获得其减刑释放。”

老皇帝锁眉:“减刑释放,过于宽松了啊。”展眉,“咳,也有二十七八年了,也够长的。”皱眉,“谕顾,你把那个因私情而胡乱判案的知府给我传来,朕要拿他是问。”

谕顾道:“我知道那个知府,他早已过世了。”

康熙无奈一叹,看宁德功,热眼道:“宁德功,你吃的苦够多的了,就留在京城应差吧。”

宁德功求道:“皇上,臣思念妻女心切,还望皇上开恩,让臣先去一趟闽西,而后,我举家上四川建功立业,以报圣恩。”

老皇帝捻须道:“宁德功呀,难得你有这片心!”郑重地,“宁德功,朕命你去闽西汀州任正五品知府,即刻赴任。”

宁德功一时怔了,他没有想到皇上会下这样的圣旨,高兴又一时难断。他对柳春发过誓,定要举家赴川。

谕顾推搡他:“还不赶快接旨。”

宁德功跪拜:“谢主隆恩!”心想,就先去汀州府上任,待一家人团聚后再请旨进川。

宁德功拜别康熙老皇帝出了养心殿。走过太和殿时,谕顾撵了上来,说:“宁德功,你小子多难未死,洪福相随,无论正七品知县还是正五品知府,都是皇上钦定。”宁德功道谢:“全都是仰仗了公公的引见。”谕顾叹曰:“皇上一直有块心病。”“啥心病?”“复苏四川啊!‘康熙三十三年填川诏’颁布前后,皇上都念叨此事儿。”宁德功点头:“我明白。”谕顾道:“皇上说,他本是要你再去四川的,又念及你一家人应该团聚,念及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宁德功感动:“劳烦公公给皇上回个话,我宁德功一定要去四川的,我带了妻女一起去。”谕顾说:“你就舍得离开商贾云集、仁人荟萃的汀州府?”宁德功道:“我早就给柳春发过誓,我或是我的后人,一定要上四川安家置业,以上不负圣恩,下不负川民,为复苏四川献犬马之劳。”谕顾伸出拇指:“好你个宁德功!”

宁德功出紫禁城后,立即奔赴汀州府走马上任,渴望见到妻女,也牢记皇上重托,拟请旨再上四川。

他到汀州府上任不久,就赶去闽西老家望月岭看望妻女,才得知夫人柳春、女儿宁徙、女婿常维翰、外孙常光儒早已去了四川。悲憾也欣慰,悲憾家人未能重逢,欣慰柳春没忘他的嘱托。

宁德功思念家人,也为去川建业的壮志未酬,欲奏请皇上恩准他再去四川,却不想康熙皇帝归天了。他知道,皇上也有难解之事,老皇帝立储失败,忧伤烦恼,又临暗杀逼宫之险,也许是其获病仙逝之因。他听说,老皇帝临终前右手的拇指内收,伸着其余四个指头。有说老皇帝是在暗指即将登临皇位的皇子,他却想,皇上是在牵挂着四川呢。七天之后,康熙四子胤禛在太和殿即位,祭告天地、宗庙、社稷,布告天下,定年号为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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