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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一九四九年

小扣离开枣梨园后,几年之中一直杳无音讯。杜鹃常常从一些路过的手艺人口中打听她的下落。运河上往来的船只带来了一些自相矛盾的消息,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

小扣重新回到麦村,已经是一九四九年的春天。她跟着一个游艺在外的瓦匠在一天拂晓悄悄地回到村中,在村西的一间泥房里住了下来。这个不幸而勤劳的女人从外乡带回了一个不满三岁的儿子,带来了种植番茄的方法,同时,也带回了解放军即将攻打长江的消息。

随着那个货郎在麦村出现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大军过江的消息很快就在村里的磨坊、茶肆和铁匠铺子里传开了。两个月之后的一天黎明,这一消息最终得到证实。我们在睡梦中听到了江边传来的隆隆炮声,虽然炮声离麦村非常遥远,可是我感觉到炮弹仿佛就在我们头顶上爆炸一样。

这是一个雨水涟涟、槐树飘香的仲春,一夜的大风将槐花吹得满地都是。天还没有亮,被春荒折磨的棉农就提着菜篮到树林里拾槐花。这时,我们看见第一批溃败的国民党残兵败将沿着运河的堤岸,绕过桔麓山脊,朝西北方向撤退。

那些日子,杜鹃整天心事重重的。江边的炮声越来越紧,到了晚上就整夜整夜地响个不停。我们怎么也无法习惯那种声音,它停留在清醒和睡意的边缘,我们常常在半夜里被炮弹的怪叫声弄醒,以后再也睡不着。

“看起来,解放军已经把你们的人给打败了。”杜鹃说。

“我们的人?”我愣了一下。

“你从部队带回来的那双旧军鞋搁在哪儿啦?”

我说在床底下的一只木筐里。

杜鹃就点上了灯,从床上爬起来。她找到那双旧军鞋后,把它拿到灶膛里烧掉了。

我也隐约感到情况有些不妙。我猜想,既然兴化的保安守备队将他们抓获的地下党及其家属吊尸城楼,那么,反过来情形也不会有太大的差别。

外地的那个货郎依旧挑着货担时常在村头出现。杜鹃常常借故去和他搭讪,拐弯抹角地从他的口中探听风声。这个货郎并没有因为大军过江、因为他们即将到来的胜利而蔑视她,他总是笑容可掬,像对待村里的每一个妇女那样对待杜鹃,这使杜鹃在产生出对他深刻的好感的同时,一颗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一个阳光灿烂的中午,也就是解放军进村的前一天,我和杜鹃正在院里和篱笆边给新栽的雏菊浇水,一辆马车吱吱嘎嘎地停在了枣梨园的门外。我看见一个头戴毡帽的中年人拎着盒子炮从车上下来,在几个喝得醉醺醺的年轻人的簇拥下走进了枣梨园。

尽管他戴着毡帽,我还是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宋癞子现在长得高大,健壮,目光如炬。他们进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朝井台上的一只木桶里吐了一口痰。那只木桶里盛满了井水,杜鹃多年来依旧保持着当年船上的习惯,她将井水盛在木桶里,放上整整一天,到了晚上,水就带上了一种凉森森的木屑味。

宋癞子领着那帮人一声不吭地绕过我们,四下张望着,朝后院走去。我有好几次想抽身跟过去看看,杜鹃都将我拉住了。

“他们大概是来看看房子,没准过几天解放军就要住到我们家来。”

过了好一会儿,那伙人在后院察看了一通,一路议论着什么,大摇大摆地来到我们跟前。宋癞子盯着我看了半天,又将目光投向杜鹃,杜鹃的头深深地低下了,她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在经过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宋癞子对杜鹃说了一句:“你,明天上午到祠堂里来做军鞋。”

端午节的夜里,村里王老九的房子被大火烧着了。等到村里的人在睡梦中被锣声惊醒,赶到那里的时候,火已经没法救了。王老九蹲在一棵树下,出神地望着呼呼的火焰,老泪纵横:

“烧吧,烧吧,现在解放了,我王老九再也不怕了。”

一九四九年,随着和煦的春风将大地荡涤一新,在一阵阵欢庆锣鼓和秧歌声中,一个新的季节在霏霏细雨中突然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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