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额上的青筋,慢慢瘪了下去,可眼珠子仍在骨碌碌的转着。直转得小香和韩伢子提心吊胆,生怕老头儿又冒出什么莫名其妙鬼念想来。
可是,
香爸的确对广告一窍不通。
虽然仍没打消最后的疑惑,却也平静下来,举起倒满饮料的高脚酒杯,对小俩口晃晃,自己豪气的喝一大口,边慢慢咽下边点头:“那倒是,我常上网,也看到过广告就是这样拍的呀。”
“是这样拍的?”
“是这样拍的呀。”
小香和韩伢子如释重负,一边举杯喝着饮料,一边儿一迭声的同时答话……一大杯饮料喝下,香爸打个水饱嗝,朝向韩伢子:“你这个韩伢子小名儿,是爹妈取的?”
“也算是吧。”
“哎,怎么个也算是的呀?”
香爸不满的反问:“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么个也算是?”韩伢子笑了:“在我们那疙瘩,未找婆家的女孩儿,都叫韩伢子。哪怕你七八十岁了,只要没嫁,老乡和邻里一样叫你韩伢子。”
香爸也笑了,
想想商业街那个小韩伢子,
老爸老妈花了50万人民币,才替她取了这么个“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小名,香爸才感到,自己活了60有4,懂的事儿真是太少太少了。
小时候,
老师常谆谆教诲,学无止境,活到老,学到老。
可那时,谁把这放在心上呀?现在,才真正感到老师的良苦用心。香爸本来是想把小韩伢子的故事,趁此机会当笑话讲给小俩口听,可话出口,全变了样。
“韩伢子呀,有个也叫韩伢子的小姑娘,不相信在上海,还有叫韩伢子的女孩子……”因为,香爸觉得小女老板太天真可爱,犹如几年前自己的宝贝女儿一样,令人心疼,所以不想伤害她。
但是呢,
又必须把这事儿讲给韩伢子听。
不然,如果明天小女老板硬要拦着卡佳,非要先看到了韩伢子才放他来,怎么办?毕竟,那才是真正的大事儿的呀。
完全和自己预想的一样,
香爸说完后,
韩伢子立即表态:“没问题,香爸,你多久叫我,我就多久到的呀。”“可是,都是女孩儿,”香爸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在前:“而且,那个韩伢子比你小得多的呀,”
韩伢子明白了:
“香爸,你老就放心哩,我会把她当不懂事的小妹妹的,不管她说什么,我都不会冒火的呀。”
香爸这才完全放心了,高兴的举起酒杯:“为了我们的友谊,干杯!”小俩口也举起:“为了我们的友谊,干杯!”咣!出得欧尚,下了楼,小香和韩伢子一边一个的扶着老头儿。
可老头儿挥挥手:
“韩伢子,你先回去,我还和小香唠叨唠叨。”
韩伢子当然点头,可担心小香又说错话,惹老头儿不高兴,便瞅着小香支支吾吾的,不愿马上离开。小香明白她的意思,也对她挥挥手。
“放心,饮料不是酒,没醉的,先回去的呀。”
韩伢子这才转身离开了。
于是,这一老一少便相互搀扶着,沿着明亮的路灯,晃晃悠悠地慢吞吞的走向车站。走一歇,小香就一伸胳膊:“的士。”
可老头儿举起右手;
一把捏住他伸出的胳膊,使劲儿往回一拉。
“打什么的士?牵丝绊藤牛皮糖,还不如坐公交,二个钢蹦儿坐三站,10分钟就到啦。我就想走走路,咱爷儿俩聊聊天的呀。”
于是,
一老一少继续往前走。
香爸问:“现在呢,你给香爸讲老实话,我那女婿,真是在干广告宣传工作的呀?”早有心里准备的小香,就正色的回答:“香爸,的确是,你真的不要乱想。不然,真会影响家庭关系和亲家关系的呀。”
香爸也就认真的点点头:
“还有呢,你知道,这二亲家住在一起,有多不方便?”
小香何其精明,一听老头子这样说话,以为是他要开口找自己借钱,有些紧张,垂下眼皮儿听着。待老头儿讲完,心里一松,满口答应。
“这没问题,我和员工们都注意打听,有合适的二手房,及时通知你老人家。不过,”
小香瞅瞅老香:
“香爸呀,现在就是在浦西这样的下只角,一套半新的小二室二手房,只怕也要300万左右的呀。或许,是不是再熬熬忍忍?等这房价跌跌再说的呀?”
老头儿抬起头,
对着夜空长长叹口气,又摇摇头:
“大上海,上海滩,房价跌?做梦的呀。我们等了好多年,头发等白啦,腰也等弯啦,结果就是一个字,涨涨涨……算啦,小香,香爸可是再也等不起了,拉勒篮里就是菜。你人脉广,信息灵,帮我盯着点儿。记住了,不光是买,还有卖的呀。”
“放心,香爸,说了算。的士!”
“饭店门口摆粥摊,我说过要坐的士的呀?莫忙,”
老头子聊兴正浓,又一把拉住了小香挥起的胳膊。老头子力大,直捏得小香暗地里嗤牙咧嘴的苦笑:“你和韩伢子,现在是咋会事儿的呀?什么收了你?”
小香牙疼式的,
咝咝挤着话儿:
“就是,上次,我不是给你老人家说了的呀?”“没说,你得再说一遍,”老头儿也许是的确忘记了,犟着自个儿脖子,捏着小香的右胳膊,边走边唠叨。
“你们过得高兴,我想到也高兴。如果过得不愉快,勉强凑合,我也会感到不安的呀。”
就是这最后一句话,差点儿把小香的眼泪都说出来了。
可以想象,经历了日进斗金鲜鱼档的辉煌,,梦想合伙炒房产,却被合伙人卷款潜逃,老父怒斥耳光伺候,老婆带子离婚等惨痛经历的前鱼老板和前香总,在上海滩波澜不兴的黄浦江上,在大上海花花绿绿的霓虹灯下,有着怎样的心路?
过的是什么生活?
更何况,他现在表面光鲜,实地却尴尬难堪痛苦,有苦无法倾诉。
韩伢子,本是在家乡因婆媳关系不好,,擅自跑到上海来投奔自己大伯的。也就是说,她是有丈夫和孩子的,拿她那疙瘩的家乡话说,韩伢子是别个男人的“堂客”和孩子的“妈妈”
并且现在一直都是,
这就决定了小香的爱情,是一场悲剧。
更匪夷所思的是,韩伢子到上海投奔自己大伯不久,其丈夫带着孩子也接踵而至。中国内地边远山区的爱情,也就像那深藏在大山里的历史,没有光鲜动听,轰轰烈烈的形容比喻,只有坚忍不拔,沉默倔强的生命力。
来了,就住下。
在贫困和挣扎中,一起默默生活。
韩伢子和其男人的道德审美,都没跨过历史,因此也就不觉得有什么难堪和不妥。韩伢子和其男人,就是被贫困无知强行塑造出来的新一代代表。
所幸,
他们碰巧来到了大上海。
风云际会的上海滩,现代文明,婚姻道德和市民素质,正在渐趋渐进的渗进和改变着他们……然而现在,却真正的苦了小香。
以他现在的经济和生活
立足都尚且困难,更不说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再加上,他的确是真正从心里,喜欢上了这个美丽善良又干练的村姑,纵然每天下了班,韩伢子那个本分老实的男人,牵着不过二三岁的儿子来接她时,小香心如刀绞,泪往心里流……
既便这样,